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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那少年公子早已對他心生厭惡,這一來,自是有氣。霍地一長身,玉麟在後面看得直著急,心說:「你還不向人家陪禮。」

  勿惡卻如不見,扭頭一聲大吼道:「歹!兀那酒保,拿一個來!」雖是破鑼嗓子,卻令四座皆驚。那知他這一聲「歹」方罷,身後也是脆生生的一聲:「歹!」

  勿惡一回頭,那少年公子已站起身來,滿臉怒容,指著勿惡叱道:「有你這村漢,恁地無理,潑了我一身酒。」

  勿惡見是一個雛兒,嫩得很,那把他放在心上,大環眼一瞪,說:「小子,你嚷什麼,回家去吃你娘的奶去是正經,別惹得姬大爺火起。」

  那少年公子本已有氣,勿惡這一罵,早將粉面氣得通紅,霍地推座而出。

  玉麟一看,就急了,心說:「你怎麼去惹他啊!我這位姬大叔,伸一個指頭兒,怕不就要將你捺倒。」忙也飄身出席,其實玉麟是愛惜這少年,常言道,惺惺相惜,他倒不是怕勿惡惹事,而是怕這少年吃虧,那知他尚未轉出月洞門,勿惡已像殺豬般叫了起來。

  §第四章

  玉麟轉過月洞門,勿惡咧著嘴直嚷,可是動不得,那少年公子雖出了座頭但仍站在旁邊,先時氣得通紅的一張臉,這會也只剩下餘霞繞頰。

  玉麟不明究竟,見那少年公子雖余怒尚在,但已在似笑非笑,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惡身旁。勿惡前頭還能嚷嚷,這時不但嚷不出了,而且額上的汗珠,已大顆大顆地往下淌,就知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玉麟得過高人的傳授,向勿惡渾身上下一搜索,就在右肋後橫門穴上,找出了毛病,是他衣服外面,露出半截筋兒。玉麟這一驚,非同小可,以筋點穴不奇,驚得是這筋是竹做的,甚輕,點穴這人手勁不小,而且隔著衣服認穴打穴,竟毫釐不差。同時最令玉麟震驚的,這橫門穴是死穴,勿惡被點中了,還能嚷嚷,可見點穴這人手下極有分寸,能恰到好處。玉麟來不及搜尋是何人做的手腳,忙上前一步,到了勿惡身後,右手燃著筋頭,左掌對準勿惡後心,只一拍,右手微一用力,就將那支筋取下,左掌就勢托著他的後心,勿惡才沒有跌倒。

  玉麟跨上一步,到了勿惡身側,說什麼也不相信,勿惡是被那少年公子點了穴,只念他那麼俊美,文謅謅的哪像是身懷絕技之人。但緩過這口氣來的勿惡,一見前來解救他的是玉麟,就又嚷了,說:「麟兒,好小子,別放他走!」

  連說,就掄胳膊擼袖子,可就是盡嚷嚷,不敢上前。

  玉麟一聽,心裡就樂了。這位姬大叔和自己真個親愛得緊,忙向那少年看時,心中不由一怔。

  只見那少年「咦」了一聲,說:「原來是你!」隨又抿嘴一笑。聽口氣,似乎他認識自己。

  玉麟本就覺得他面熟,見這少年似也認識自己,故心中一怔,就上前一步,拱手道:「不敢請問,兄台貴姓?」

  那少年眼睛一眯,又抿嘴一笑,隨又一撇,說:「怎麼著,你要替他出頭?」

  玉麟聞言,眼睛就睜大了,不眨眼的瞧著他,這不等於承認是他點了勿惡的穴道麼?說什麼也不相信,看他年紀,比自己還要小三兩歲,點穴的功夫竟已如此精純,只不在自己之下,可就不敢大意了。再說,自己早看得清楚,雖說這少年出手狠了一點,但總是勿惡魯莽所致,忙又拱手道:「不敢,在下這位姬大叔,卻有不是之處,好在兄台手下留情,在下這裡賠禮了。」

  那少年公子臉上才又恢復了笑容,大刺刺地將頭幾點了兩點,說:「這倒罷了,既然你替他賠了不是,我就饒過他這回。」

  玉麟見這少年好生狂傲,自己不過為了息事寧人,若論不是,勿惡固然在先,但他出手就點人穴道,豈是應為,故心中就有些不悅。那勿惡一聽,心說:「好小子,我是要你找場兒,你卻連我也不如,向人賠起禮來了!」越想越氣,大環眼越瞪越大,一聲大吼道:「小娃娃!暗算大人不算本事,今天姬大爺要教訓教訓你。」

  連說,掄胳膊就要向那少年撲去。玉麟一看,要糟,不為別的,這酒樓之中,若真鬥起來,卻不好看,也是恨這少年狂妄,就伸手一攔勿惡,說:「姬大叔,你歇著,我來問問他!」

  那少年公子見玉麟挺身面出,卻毫不在意,先對勿惡一瞪眼,別看他人長得俊美,眼一瞪,勿惡竟會一哆嗦,那少年公子鄙夷的一笑,才又將眼兒眯成一條縫,嗤地一聲輕笑,隨又揚眉一翻眼,說:「怎麼著,你真要為他出頭,別總認為你了不起。」

  玉麟聞言,又是一怔,這一聲「認為你了不起」,可是熟得很,他還未解開來,那少年似也一怔,緊跟著噗哧的一笑,說:「好!沖著你,我饒他這招兒。」

  勿惡一聽,又要完蛋,雖不成被人家點了穴,吃了苦頭,就這麼算了,可是憑人家那手幾功夫,自己是望塵莫及,這一露了怯,有壞也使不出來了,就急得連脖子也粗了,先還指望著玉麟替他出出氣,哪知一聽玉麟說的簡直更不成話,兩人更套上交情了。

  玉麟其實也不讓那少年狂妄,因是在酒僂之中,不願多事,而且這少年的行事言語,引起了狐疑,那一身俊功夫,更令他又好奇,又愛。他可沒注意到勿惡氣得粗了脖子,又一抱拳,說道:「既是兄台息事寧人,那是再好不過,适才我這位姬大叔一時失手,攪了兄台酒興,容在下奉還一席,如何?」

  那少年公子點了點頭,嘻嘻笑道:「你這人果然不錯,只是怎麼這般俗氣,又是兄台,又是在下,刺耳得緊,得了,若不嫌棄,就請在此同飲一杯。」隨又一指勿惡,對玉麟道:「這位不是你的大叔嗎?剛才可是我出手大了些兒,得罪了,我也奉敬兩杯,算是我陪不是罷!」

  玉麟被說得臉上微紅,這少年其實爽快得緊。

  勿惡雖然氣出不了,但提到酒,喉嚨可就癢了,心想:「好小子,放著今天說明天,這筆賬,姬大爺替你記上了,咱們走著瞧!」嘴裡卻在嚷道:「這還像話,麟兒,他不是誠心賠禮嗎?我們要是不喝他兩杯,他也許心裡會怪難受的。我可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得了,我們就擾他一頓。」說著,一挪屁股,就坐下了,一伸手,抄起酒壺,大環眼一瞪,可就又說了,說:「你們哥兒倆多親熱親熱,你們談你們的,我喝我的,別姐兒奶孩子,兩耽誤。」說罷,不說謙讓,舉起酒壺,來了個嘴對嘴。

  玉麟是拿這位姬大叔沒法兒,感到十分尷尬,那少年公子卻格格地一陣笑,一面讓玉麟坐,一面命酒保添箸,將玉壺春取一壇來。

  樓中酒保在他們這一鬧時,早守候在旁,見沒事了,知這幾位爺不好惹,聽得吩咐,趕緊答應著,三步作成兩步,送來酒盞。每人面前放一個,那勿惡卻將酒盞一推,一瞪眼,喝道:「誰耐煩小盞價吃,換大碗來篩!」酒保哪敢怠慢,自去換來。

  玉麟見少年笑嘻嘻地在看勿惡,甚難以為情,感到坐立不安,少年似有所覺,回頭對玉麟笑道:「你這位大叔,倒是爽性。」

  玉麟想遮羞,忙道:「這位是家師好友之弟,我還是昨天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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