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伴霞樓主 > 青燈白虹 | 上頁 下頁


  兩人又飲了會酒,談了些往事,當年苗疆掃蕩群魔的俠義道中人,都曾提及,只是兩人都一般心思,避免談起瑤鄉,每逢談到瑤鄉有關的人物時,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改變話題。

  兩人飲酒閒談間,時光飛逝得很快,早是漁家燈火滿江。這琵琶亭酒館中的酒客,已走得一個不剩了,兩人這才起身,並再訂明日之約,由韋浩會了酒資,出得酒館,兩人拱手而別。

  且說東方傑別過韋浩,向城內逶迤行來,這時入城的人很多,出城的人少,沿途之上,三三兩兩,所談的,都是那老道,東方傑側耳聽去,不由心中暗歎,這般不諳武功之人,把那老道,說得成了陸地神仙,牽強耐會,誇大渲染,這一來,已達到了惑民的目的,看來,這老道定有所圖謀。

  否則适才江中踏波飛渡,分明是有意眩惑,會武功的人,尤其是有高深造詣的,絕不會如此。

  東方傑邊聽,邊走,方進得江州城門,就見行人中,有一少年,向東方傑迎面走來,到了東方傑身邊,似要開口說話,東方傑微一搖頭,那少年即不言語。正是江邊尾隨老道的那少年。

  東方傑看清了身側無可疑之人,才毫不經意地問道:「探明了嗎?」說時,兩眼並不看那少年。

  那少年本是個漁郎打扮,頭上的一頂竹笠兒,低壓在眉際,天已昏黑,面貌看不清,也低聲答道:「好狡猾的雜毛,原來那落腳之處,只在城內。」

  東方傑聞言,也就不再多問,少年去了,不多幾步,東方傑已到一家客棧門口,燈牌兒上四個大字:「高升老店」。

  東方傑跨上臺階,店夥已笑臉迎出,說:「客官,剛剛兒有人來找你老,見你不在,留下一包東西給你,客官請回房,我這就送去。」

  東方傑心下驚疑,若說是适才那少年,怎會有東西留給我。

  進入上房坐定,不大功夫,夥計隨後進來,手上托著個紙包,似乎沉甸甸的,將紙包放在面前桌上。

  東方傑一揮手,夥計退出,起身將房門關上,回到桌前,將那紙包拿起來,果然入手甚沉,打開一看,更把東方傑驚得來目瞪口呆。

  難怪那紙包沉甸甸的,原來是一支小巧的銀梭,長有三寸,梭身中部有一小孔,尾部中空,打時有一聲銳嘯發出,最能奪敵心神,這是武林中最厲害的一種暗器,非功力純厚者不能使用。

  東方傑好心驚訝!這種留寄暗器之舉,本是江湖中人尋仇的暗號,但自思從別師下山以來,雖說亦曾行道江湖,但懲治的,不過是些江湖宵小,多是下五門的賊子,豈能使用這種暗器,此外別無厲害的仇家,故此心下甚是不解。

  東方傑當年下苗疆之時,武功已出人頭地,和五老只在伯仲之間,後又隨雲夢居士苦修數載,不但功力倍增,遠非昔比,而且大羅扇已練得來出神入化。因此,心中雖驚無怯,一聲冷笑,即將銀梭撂過一邊,東方傑雖說已是江湖中人,但仍是書生氣質,又因這十年來的歷練,涵養功夫甚深,更兼藝高人膽大,此事撂過一邊,卻不再將他放在心上,因适才已飲用過了,也就不再出門。

  不大功夫,房門一聲咿呀,閃進一人,來的正是江邊追蹤老道,東方傑進城時和他耳語的,那漁郎打扮頭戴竹笠的少年,那少年進得門來,即將頭上的竹笠取下,對東方傑露齒一笑,好白的一付牙齒,似排兩行碎玉,更比編貝瑩晶,看那相貌,何曾是什麼漁郎,只聽他朗星為目,斜劍為眉,鼻是玉峰垂,方口若塗丹,原來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翩翩濁世的佳公子。

  只見他說道:「師伯,今兒可給我踩實了,原來惡道是落在上清宮裡,只是怕露了行藏,未曾進去探得。」

  東方傑點了點頭道:「看适才惡道在江上炫耀武功,不再避人耳目,可知他已有所恃,其行蹤自然亦不再隱瞞,此後倒不怕他再被滑脫了。但我在琵琶亭時,曾與一故人相遇,彼亦系追蹤惡道來此,據其相告,惡道身後,尚有當年苗疆漏網的一批魔頭,即將相繼而出。惡道來此,不過是試探俠義中人的反應罷了,此事已非原來我們所看的那麼簡單,今後我們暫時尚不能露面,且靜觀幾日再說。」

  那少年先是一驚,隨聽東方傑命他還要靜觀幾日,就不由氣憤道:「師伯,我們因惡道在這潯陽江一帶,鬧得太不象話,不一月間,卻已做了十餘案,前後已有二十多條人命,我們兼程而來,即系要懲治他,現今好容易踩實了他落腳之地,卻又不下手,若他再出作惡,豈非我們之過麼?」

  東方傑見他氣憤不已莞爾笑道:「我之所雲靜觀數日,雖說暫不懲治他,又豈容他再出使惡,且這惡道,若真與苗疆那般漏網的魔頭勾結,一旦氣候養成,興風作浪,那時,怕就不再是一二十人的性命,而是千萬人的了,一二十人與千萬人,孰輕孰重?豈不知小不忍則亂大謀麼?」

  方說至此,忽聽前面一陣大亂,隨聞腳步聲奔進前來,房門霍地一開,東方傑雖在驚疑,但仍坐著不動,那少年卻一側身,擋著房門,一見推門而入的是店裡的夥計,滿面驚惶之色,不等少年開口,已搶著說道:「客官,你說這不是豈有此理麼?」

  東方傑被他愣頭愣腦的一句,說得來成了丈二金剛,方在一怔,門口人影一晃,闖進前來一人,只見他左手一格,那夥計一個踉蹌,直向門外跌去,來人年約二十四五,大環眼,朝天鼻,一張大嘴,撕裂至耳根,左頰貼著巴掌大的一塊膏藥。

  來的原來是個醜漢,人雖醜,穿得卻不俗,頭戴寶藍緞壯士巾,身披英雄氅,內裹勁裝,單看這一身裝束,即知是武林中人,适才向那夥計一格之力,少說一點,這醜漢也有三五百斤臂力。東方傑以遊學之態來此,雖看出這醜漢來得有異,卻不便伸手,但心中倒也不怯,那少年哪裡忍耐得,方要喝問,東方傑忙遞出眼色制止。

  只見那醜漢大踏步進來,昂然而立,橫著東方傑一站,「哼」了一聲,大環眼一瞪。朝天鼻一皺兩皺,那神氣,似乎就要與對方過不去。

  東方傑心雖驚異,但仍含笑起立,因實在看不出這醜漢是何來路,自然地把描金摺扇刷地一聲張開,將來輕搖,說:「這位壯士,所為何來?」

  那醜漢的臉,仍是繃得緊緊地,又「哼」了一聲,破鑼嗓子拉出了高調門,說:「東方傑,你別裝沒事似的,我們是姊兒倆守寡,心照不宣,常言道:有仇不報非君子,沒別的,我們那筆陳年老賬,今個兒得算算。」

  東方傑聞言,心裡一驚,适才有人送來一支銀梭,這會兒又是醜漢前來尋仇,但自問平生實在並無仇人,而且假使是自己的仇人,就會知道自己的能耐,俗話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若說是認錯了人,豈又有指名道姓均不錯的?恐怕今夜不能善了。不由一皺眉,說:「請恕在下實在眼抽,請問上姓大名,若在下確有令壯士過不去之處,亦請言明,也好向壯士領罪?」

  那醜漢大嘴一咧,說:「你可真是旗杆上綁雞毛,好大的膽子,竟然想賴掉,這麼著,你要是怕了我,你給我叩兩個頭,大爺我也許還一發善心,這麼抬抬手兒,從此就放你過去,否則……」

  醜漢說至此,又哼了一聲,霍地右臂一掄,卡嚓一聲,竟將那房中的老楠木桌劈下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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