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伴霞樓主 > 羅刹嬌娃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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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化子垢面蓬頭,面目黧黑,瘦矮乾癟,一身鶉衣百結,看年紀應在穀雲飛之上,雖然兩眼未抬,看不見他的眼神,但唐棣從穀雲飛與周沖駭愕之態上,已大致明白了幾分,當真明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唐棣心知這老化子必是非常之人,隱藏真相,不露形跡,遊戲人間,頑世不恭,武林中之高手,裝瘋賣傻,故作愚癡,便將劍隱於肘後,靜觀其變,瞭解其人是敵,還是友人,如果是敵人,再行動手不遲,但依其態度上看,好像別無他圖,只是貪吃貪喝,飽餐一頓而已,但是另從其神情上觀察,雖然大聲嚷叫,快躲,快躲,其實仍未顯露出慌張,有似脫逃跡相,如是友人,而谷老前輩,並不認識,窗戶未開,門口早有谷老前輩站著,竟不知其由何處進廳,開懷暢飲,得意進餐,顯見其人,並非一般人所能比,倒教人莫測其高深了。 卻聽周沖大喝一聲,跟著躍進廳中,是他一見,並非是那前來尋仇,鬼沒神出,虛聲恫嚇的女子,可真的氣沖鬥牛,頭上青筋暴漲,口內語言疾出,其實是他适才當著唐棣與穀雲飛之面露了怯懦,面上十分難堪,因是心中有氣,情緒激動,一時間可就忽略了,面前這位老化子,雖然不起眼,矮小瘦弱,其貌不揚,但是卻現身有異,就連谷老英雄積多年的功力,江湖上的經驗,都沒有發現老化子進廳的跡像,當下大喝道:「哪裡來的你這個老化子,偷進入人家屋內,還大膽的偷吃酒菜,竟不覺得難為情,周身骯髒不堪,披頭散髮,沾汙了杯盤碗筷不算,竟恬不知恥,達於極點,嘴裡大聲嚷嚷,快躲!其實仍然蹲在那裡,吃個沒完,我倒要看看你,吃到什麼時候才完!」 那老化子似乎駭得一驚,手中酒壺差點兒掉落下去,畏怯怯的往下溜,想趁機離,並且自言自語說:「我老化子幾天沒飲食!餓得饑火中燒,我啊,走過這個家門,鴉雀無聲,滿院漆黑,只道人都死絕啦,還以為這桌酒筵是祭鬼的,我就想貪食,我化子七老八十,常常挨饑受凍,受人咒駡,活也活夠了,今天借鬼的光,吃得酒足飯飽,死了也是值得的,總算是個飽死的鬼,到陰曹地府,下到十八層地獄,也有力量挨油炸、受刀戳。」 周沖氣得更是兩眼圓睜,好哇!你這老化子,偷進屋來,偷人家的酒喝,竊食人家待客的菜,不但不向人家道歉,反而張口罵人,說些晦氣的話,天地問哪有像你這樣的窮化子,吃的滿嘴流油,連一聲感謝的話,都不曾說出口,反而咒詛人家,真是豈有此理,便又大聲喝道:「快閉上你的那張烏鴉嘴。」 穀雲飛不禁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忙伸手一攔,道:「周老弟,且慢!他把酒菜既已吃完,留下的只是冷酒數盅,殘魚、剩鴨、羹什、皮骨而已,說也無用,可必再與他計較,不如就讓他吃飽了,早些離開此地,免得再節外生枝,又要傷神。」 原來老化子,這時看見周沖,大發脾氣,怒目圓睜,聲音高亢,便畏怔怔,顫巍巍,全身哆哆嗦嗦,抖個不停,顯然極端恐懼,哪像是什麼高人,唐棣在他抬頭的這個工夫,更見老化子雙眸深陷,眼神瞢瞢,並無半點神采,不由心下大疑,穀雲飛到底是年老了,雖然經過這一陣的觀察,看到老化子並無異處,也不緣具有敵意,但卻起了惜老憐貧的菩薩心腸。況且現在又當強敵臨頭之際,自己的生死未蔔,心腸便也軟化下來,使這些饑寒交迫的老化子,挨冷受餓,是以心道:「這老化子必是早在天黑之初,便已溜進屋來,酒菜已被吃去了,難為他又有何用,不如好人做到底,就讓老化子吃飽後再離去。」故而一見周沖大發雷霆,便立即出言阻止。 穀雲飛隨又一歎,淒然而笑道:「周老弟,讓他去吧,待會兒那女魔頭來,若然不敵,說不定當真的便要死絕了,他說者無心,只怕一語成讖呢?」跟著聽見呵一聲乾笑,向唐棣說道:「只是這麼一來,對老弟台你,卻不恭得很,酒為殘酒,菜為剩菜,倒教老朽,過意不去,多天在路上奔波,約有千百里餐飲無定寢宿不便,今天疾馳前來,到此已是黃昏,又加上女魔頭侵擾,現已初夜,尚水飲食,想早已饑餓,現在竟酒無好酒,殘羹剩菜,倒叫老朽慚愧萬分。」 唐棣忽然心中一動,有道是:「大智若愚,強者韜晦,當自己下山之時恩師曾告誡說;『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武林異人出,隱於風塵中得,不勝枚舉,屠沽之市,尚有豪為,丐討群中,更多異人,有些能者藏身不露,形似懦怯,但身懷絕技,有些隱者,以乞討為生,有些屠狗,殺獵,卻能誅貪官,鋤汙吏、助孤寡、憐貧弱,具有高超武功,是以今後,要行道江湖之時,想受武林中同道敬服,必須千萬小心,絕不可以貌取人,致誤良機,而招強者輕視,陷於困境,是遇奇人怪傑,必當以禮相待。」 唐棣想起恩師所囑咐的話,頓覺這老化子,現身大奇,眼中雖無神光,兩額也未隆起,但是內內家功夫登峰造極者,卻能以內家功力,將光華內斂,點滴不漏,藏於內在,在外表難以看出,有如爐火到達極熱,而成純青火焰,水到高溫,便成無形之氣,這個老化子,可能就是隱形不露的一位高人。 唐棣當下不動聲色,忙道:「老英雄,就是山珍海味,玉液瓊漿,我等也是無暇飲食,常言道:『寶劍贈與烈士,飯食送給饑人』這位老人家數日未曾飲食,由他吃飽,豈不更好,晚輩心領就是。」 說著,更向追魂刀周沖一拱手,道:「周爺,在下斗膽求情,讓這位老人家去吧!不必再為難他了,這也是一番功德。行善者,常修橋補路,賑濟貧,扶助孤寡,敬老慈幼,今天藉這次機會,積些陰功,也是在湊巧了。 一句未了,忽聽窗外陡然傳來一陣呵呵大笑,道:「好個寶劍贈與烈士,飯食送給饑人,老化子,你既然吃了人家的酒和菜,吃的酒足飯飽,滿口留香,怕不將壓箱底的功夫掏出來,也好給人家解解圍啦。不然就真的變成偷吃偷喝的老叫化子了,那可是丟人現眼,連我都會臉紅的。」 谷老英雄站得離後窗最近,霍的翻腕,一掌將窗震落,雙腳點地,身隨掌出,飛身早到窗外,那份快捷俐落,直令唐棣打從心眼底佩服,當下亦不怠慢,與周沖兩人跟踵先後飛身躍出窗外,瞧瞧究竟是何等人物,到此地所為何來,行藏不露,又目中無人,嘻笑放蕩,內無驚恐之心,外少懼怕之色,竟將我三人,視若無睹,顯然是武林道上,傑出人物,俠義輩中,超群長者,不然,豈能如斯,從容不迫,詼諧連連。 卻見穀雲飛左手一捋蒼髯,愣在窗外,一聲驚咦!這時銀蟾已高升與樹梢相齊,惟見清風過處,花枝搖曳,地上影隨枝動,何曾有半個人影,穀雲飛呆立深思:「窗外說話人的武功,可真了得,僅一窗之隔,相距咫尺,聞聲即震窗而出,只是眨眼間,即不見說話人的蹤影,況且猶大月光映照之下,真乃快如流星,急似閃電,僅聞其聲,來自窗外,但出外一瞧,卻不見人,月色皎潔下,又不見具影蹤,可見來人的輕功,已到超神人化境界,絕非等閒之輩,但聞其言,非敵人同黨,或者有助於我穀雲飛,倒也說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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