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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

  她再也不會用唯一能殺死他的招術,一次次擊向他了。

  再也不會像個小女孩一樣纏著他,一會見不到他就會哭了。

  再也不會乖乖地坐在他的膝前,卻偏偏要像個大人一樣對他說話。

  再也不會撩起簾子,探出頭,叫他一聲「哥哥」了。

  他已失去了她,永遠失去了她。

  他可以擁有整個世界,卻無法再擁有她,哪怕只有一時、一刻、一日。

  最後的溫暖,殘留在他的懷抱裡。就連這點溫暖,他也無法留住。

  他抱著她,緩緩站了起來。

  「心,就是罪嗎?」

  「為什麼世人都有心,卻只有你沒有?為什麼世人都有罪,卻只有你沒有?」

  「無罪的你死了,有罪的為何卻苟活著?」

  「天要你死,我卻要有罪者盡死!」

  他將小鸞輕輕放到天平的玉盤上。

  一身嫁衣緩緩垂下來,將天空也染上血色。卓王孫輕輕抬手,將玉盤送了出去。小鸞靜靜地躺在玉盤上,仿佛一朵凋謝的花。

  卓王孫袍袖一拂,離他最近的幽冥島人被他一把抓在手中,嘶的一聲輕響,他的內力透體而入,那人一聲慘叫,胸口就覺一陣刺痛,心臟猛然一聲沉重的跳動,竟然衝破胸膛,躍到了卓王孫手中。

  卓王孫握著它,心臟還在他手中勃勃躍動著,帶著腥熱的溫度。他輕輕甩手,將心臟扔到天平的另一隻玉盤上。

  小鸞的身體,裹在如雪的嫁衣中,緩緩下沉。

  卓王孫環顧眾人,冷冷道:

  「遙遠的西方有一個傳說,神在審判人的時候,就會將他們的心挖出,放在天平上。一頭是羽毛,一頭是心,用天平衡量哪一個更重。如果心重不過羽毛,那就表示這個人有罪。」

  天平,在巨大的懸崖上傾斜,步小鸞慢慢下沉。

  一顆心,當然壓不起她的重量。

  卓王孫冷冷道:「你有罪。」

  他的內力倏然一撤,那人驚恐的尖叫這才歇斯底里地爆發出來,身體在同一時刻猛然爆散。

  卓王孫卻閃電般飛到另一人身邊,一舉手,將他提了起來。

  心,勃勃躍出了胸腔,被摔在玉盤上,濺開大片血花。天平,仍在緩緩傾斜。

  「你有罪。」

  又一個人爆炸成赤紅的血末,玉山被染成一片血紅,紛紛飛舞的,是淒豔的紅色之雪。

  卓王孫的身形飛舞,宛如一隻青色的巨蝶,穿過紛揚的紅雪,一次次停棲在驚懼的人群中。而後,將鮮血與生命帶走,剜出心臟,扔到天平的另一端。

  毫不猶豫,絕無憐惜。

  沒有憤怒,沒有瘋狂,他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仿佛就是末世的神祗,在審判著世人的命運。

  「你有罪。」

  「你有罪。」

  驚恐,倏然蔓延。這些幽冥島人早已有了捨身的覺悟,但現在,他們的心卻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魔王,在玉山頂上肆虐著,奪走每一個人的生命。他們,將以最悲慘的方式死去,永生都無法再進入輪回。

  驚恐幾乎將他們的精神擊潰,他們忍不住尖銳地嘶嘯起來,狂亂地奪路而逃。

  但巨大的玉石憑空飛起,將道路堵死。整座玉山都在淒厲地顫抖,仿佛亦畏懼于魔王的威嚴,隨時都會崩塌。

  「你有罪。」

  「你有罪。」

  心臟,從破碎的胸腔剜出,飛舞在玉山之頂,在玉盤上堆起高高的一疊,宛如一座猙獰的山丘。猩紅的血泉湧出,將大地染成血海。山風吹過,透著濃濃的血腥之氣,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本為觀音修行的珞珈之山,已化為赤紅的煉獄。

  魔王的殺戮,像是無終無結的夢魘,永在淩遲。

  小鸞的身體簇擁在血色嫁衣中,緩緩下沉。

  仿佛,天平亦在這一刻被魔王詛咒,無論放上多少顆人心,這座天平,都永遠不會被壓起。

  若連她也有罪,就讓整個世界為她殉葬罷。

  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

  「沒有用的。」

  卓王孫猝然回首。

  秋璿隔著血紅的落雪,靜靜望著他,眸中有淡淡的哀傷。

  卓王孫垂手,猩紅的血沿著他的衣袖滴落。

  他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莫非你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罪?」

  秋璿搖了搖頭:「知道嗎?天平並不在這座山上,而在你心中。它稱量的不是罪孽,而是你心中的份量。」

  「只有你心中的天平沉下去了,它才會平衡。所以,要想讓它平衡,就拿你最愛的人的心,放上去。只有比小鸞還要珍愛的人的心,才會讓它平衡。」

  她微笑:「那,就是我。」

  卓王孫雙眸一寒:「你說什麼?」

  秋璿淡淡笑了笑:「我在說,你最愛的人是我,只有將我的心放上去,天平才會平衡。你想否認哪一句?」

  卓王孫厲聲道:「你在求死!」

  秋璿抬頭,逆著他的目光:「試試?」

  說著,她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衣襟,微笑看著卓王孫。

  一時間,卓王孫竟不能逼視她。

  可,可小鸞已經死了。她為什麼不能死?

  為什麼要擋住自己殺戮?是自己對她太過縱容了麼?才讓她仗著自己的愛,為所欲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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