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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秋璿悠悠道:「王爺的武功雖高,而且這座山離海岸也不過幾百丈。不過我可以賭一文錢,王爺此刻下山,一定走不到海邊。」虯髯客想到來時的情景,立即默然。秋璿又道:「諸位若想離開海島,就請開誠佈公地說出各自的經歷。我們將之綜合在一起,說不定能找出什麼破綻。」

  三撥人原本互不信任,他們相信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有道理的話。而秋璿方才的話,很有道理。

  虯髯客沉吟著,終於將森林裡發生的事說了出來。講到清寧道長將身上種滿蝶卵時,連他都忍不住露出一絲恐懼。這件事,實在太過詭異,詭異得宛如一場不能醒來的噩夢。

  秋璿用扇柄,輕輕在地面上將他經過的路線畫出。有幾處虯髯客都已記不太清,蘭丸作為做會認路的忍者,隨即補充。

  接著,楊逸之也將花海中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在花海中,他曾數度抬頭,仰望星河,於是能推測出走過的方位。相思闔上眼睛,睫毛輕輕顫動。似是仍不敢回想那慘烈的一幕。

  而秋璿,也將她和郭敖經過的路線描繪了出來。

  三條路線,在地面上連在一起,彙聚的中心點,就是玉山。每個人都赫然發現,他們經過的路線並不是直的。而是一個圓,帶著尖角的橢圓。從這之中,又能看出什麼呢?

  秋璿沉吟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圖形,突然站了起來,奔到懸崖邊上。郭敖大驚。急忙搶了過去,秋璿卻在這一刻止步。

  山嵐中,她的臉色竟有些蒼白。郭敖的心沉了下去。自出華音閣,他們經歷了多少艱險,秋璿始終談笑自若。從沒露出半分擔心。但,她現在的神色,卻凝重到了極點。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絲不祥,急忙奔到崖邊——霧氣茫茫,什麼都沒有。秋璿正色道:「你們看,這座山像什麼?」眾人怔了怔,這座山姿容秀美,纖纖如指,直人蒼天。像什麼?不過像一座山罷了。

  秋璿沉默著走回,將山的形狀繪製在圖的空缺處。

  圖形。赫然成為一朵四瓣之花,花瓣豐美,透出卓出塵世的雍容。

  秋璿的神色凝重:「曼荼羅花。」郭敖奇道:「曼荼羅花不是八瓣嗎?」

  「不錯,曼荼羅花的八瓣。分別象徵著人世間的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盛。前四苦為身苦,乃人生在世身體所感受到的苦楚,後四苦為心苦,是心意不獲滿足而產生的苦楚。是以,八瓣曼荼羅花本為四瓣之花重合而成。由前四苦滋生出後四苦;又由後四苦回歸於前四苦。是以八瓣曼荼羅花,又常被省略為四瓣之形。」

  郭敖不甚明白:「那又如何?」秋璿苦笑:「一切表明,我們已經進入了世間最最險惡的陣法——曼荼羅陣。」

  楊逸之不禁變色。曼榮羅陣的威力,他自然比誰都知道得更清楚。當日他與卓王孫率眾穿行藏邊,進入姬雲裳主持的曼荼羅陣,九死一生,若不是姬雲裳未存殺心,他們一行早就全部殞命。若是這座島上佈置的也是曼荼羅陣,而島主又心存惡意的話,他們必不能全身而退。而郭敖與虯髯客雖然未曾親歷過曼荼羅陣,但對此陣的厲害之處也頗有耳聞,臉色齊齊改變。

  秋璿道:「所幸的是,此陣還未最後布完,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精神一震,聽秋璿解釋道:「無論金剛曼荼羅陣,還是胎藏曼荼羅陣,都是利用同樣的力量建成,就是:生老病死。以我們所經歷的來看,王爺所遇的殺人蝶,用蝶絲的力量,誘惑人類犧牲自己供它們繁殖。正可謂『生』;盟主所遇的紫蜂,鑽入腦髓,致人瘋狂,正可謂『病』;我們所遇到的疫鼠,互相咬殺,吞吃滅種,正可謂『死』。而這座玉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並不清楚,想必應當代表了『老』之法陣。」

  她微微停頓片刻,若有所思:「走入這座『老』之法陣的,應當就是卓王孫了。但為什麼當我們會合于此地時,卻不見他的蹤影呢?」

  她的秀眉皺起,似乎有些憂慮。不過這憂慮也只是片刻而已,她隨即道:「陣主的本意,就是讓我們在蝶、蜂、鼠中自相殘殺,將生老病死發揮得淋漓盡致,陣法吸收其力量,便會成長為真正的曼荼羅陣。可惜楊盟主在關鍵時刻看破此點,用無上劍意將瘋狂的喇嘛全部殺死,令死陣之力枯竭,陣法無法運轉,有了一絲缺口,生、病、老之陣也受到影響。這才將我們放出。大家真真該感激盟主才是。」

  楊逸之沉默片刻:「我並沒有看破,只是……」秋璿打斷他的話:「不管如何,都是盟主令我們從陣中脫身。趁著曼荼羅陣尚未完全成形,我們還可一拼。」蘭丸插口道:「現在該怎麼做?」

  「想對付曼荼羅陣,必須用曼荼羅陣才行。我們從陣中脫出,生老病死的力量還殘存在身上。我們必須在這座山頂上,製造出另一座曼荼羅陣來,讓陣主作繭自縛!」楊逸之沉吟:「當年師父是怎樣開啟金剛曼荼羅陣的,我並不清楚,但小晏殿下為了降魔開啟胎藏曼荼羅陣,卻是齊聚了八位高手,手持八件上古法器,這才得以成功。此刻,我們既沒有八位高手,也沒有八件法器。」

  秋璿微笑:「那是因為他沒有開啟曼荼羅陣最重要的東西,所以才不得已用這種下乘之法。我想這位陣主也沒有這件東西,才會設下精密的圈套,聚斂龐大的生老病死之力。若是他有這件東西,我們身上殘存的力量便足夠開啟一座威力龐大的曼荼羅陣。」她一字一字道,「這件東西,就是曼荼羅陣的陣圖,普天之下,只有這一件。」

  說著,她從懷裡取出一幅古舊至極的卷軸,輕輕打開,放在她方才繪製的四瓣曼荼羅花之上。一股神秘的力量,從卷軸中透出,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圖中傳出的凜凜之威。

  虯髯客狐疑道:「你怎會有這種上古秘寶?」秋璿笑了:「你看,他們兩位就沒有問這個問題。只因王爺還不知道我是誰。」虯髯客突然了然。秋璿,是姬雲裳唯一的女兒。而姬雲裳,則是上一任金剛曼荼羅陣的主人。如果這世上有一人擁有曼荼羅陣的陣圖,那麼必定就是秋璿了。

  秋璿淡淡道:「現在,請各位圍繞陣圖,站到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

  每個人都聽從她的吩咐。虯髯客站在東方,楊逸之在西方,郭敖在南方,秋璿自己站在了北方。

  「我即將發動曼荼羅陣,將諸位身上殘存的生老病死之力集中到一點。這一點,即將誕生出曼荼羅陣真正的陣主。」

  她回頭微笑:「蘭丸,你過來。」年輕的天才忍者吃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是的。我們四人都須出全力才能開啟陣法。因此,彙聚後的力量,便只能凝結到你的身上。你,即將成為曼荼羅陣的陣主。我們都要靠你才能破開海島,擺脫險境。」

  蘭丸的臉上顯出一抹光輝:「這……這就是命運嗎?我,曼荼羅陣的新主人,即將拯救這個世界!」他大義凜然地站到四人中間,滿懷著必勝的信心。

  秋璿肅容道:「拾起陣圖。」蘭丸一把將陣圖抓起來,擎在手中。他肩負著神聖的責任,他,即將成為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最偉大的忍者!

  秋璿淡淡道:「開始吧。」

  一股龐大的力量,猛然在山頂炸開,伴隨而起的。是熾烈的劍光。幽冥中似乎生出了秘魔般的力量,在每個人的心底竊竊私語。

  秋璿的臉色鄭重無比。那一刻,炫目的光芒照亮了天空。郭敖j楊逸之、虯髯客,三位當世的絕頂高手,都不由感受到自己的身、心、意、形都被光芒緊緊縛住,似乎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即將發生。

  蘭丸震驚地發現,那幅陣圖正發出熾烈的閃光,就像正握著一團火。他極力壓抑自己,才沒有驚叫出聲。秋璿露出一絲笑意:「日月虛藏,天攖地成,啟!」她的纖手向著陣圖一指。

  光芒驟然一熾!瞬息之間,綠影一閃。

  蘭丸噴出一口鮮血,身子飛了出去,陣圖已被奪走!

  砰然一聲輕響。一柄油紙傘在四人中間撐開,傘上的桃花恰如人面一樣嬌豔。油紙傘輕輕旋轉,遮住傘下的人影,只能看到一襲淡淡的綠衫、雪白的羅襪、鏤空的木屐。曼荼羅陣圖正執在此人手中,依然散發著熾烈的閃光。但一接觸到陣圖,綠色人影猛然一滯。

  秋璿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你好。」油紙傘凝然不動。秋璿微笑:「想必你已經發現,發光的並不是陣圖,而是陣圖中包著的那把扇子吧?」她吃吃地笑了起來,「這把扇子叫做南明離火扇,揮動時能發出三昧真火。就連兇悍無比的七禪蠱也不敢抵抗。我方才放陣圖的時候,將它悄悄塞了進去。每個人都顧著傾聽曼荼羅陣的故事,想必沒人發現我手中已經沒有扇子了吧?」

  虯髯客驚道:「這陣圖難道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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