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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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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臥雨幽花無限思 郭敖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不管他武功多高,都不可能托著這麼大一面銅鼓走到沙漠的。何況還有八壇酒,何況還有秋璿。這個女子看上去笑嘻嘻的,卻比鬼還鬼,精還精。他若真帶了這麼多東西上路,她一定會趁著他一不注意,就跑得影都不見了。 他能不能不帶這些東西? 不能。 因為秋璿說:「你要不帶這些東西,我就撒潑。」 一個撒潑的秋璿會是什麼樣?反正郭敖不太想見到。 所以他只有帶著她走。 如何走?郭敖歎了口氣。 華音閣在天目山下,一片水域之中。進出華音閣的通路有兩道,陸路,水路。尤其以水路風光最是美麗,水徑靜幽,萍草點綠。循著水路出去,溯舟而上,過鄱陽、洞庭,入四川,經青海,便可進入西域沙漠。水路行船,就算帶著再多東西,也都不怕。 郭敖身形輕煙般消失。秋璿坐在花叢中等著。她笑嘻嘻地等著,不著急,也不逃走。相思仍然鎖著眉在花臺上沉睡,也不知道是中了毒,還是被郭敖點了穴。 過不多時,一艘畫舫緩緩行了過來。那只畫舫極為巨大,但又極為精緻。明朝造船技術已然極高,這艘畫舫又是數十名匠的心血所凝結,就算是海上風暴,也無法摧毀。整艘畫舫長七丈三尺,寬一丈八尺,高一丈三尺,宛如一頭蒼龍靜靜地蹲伏在水中。 秋璿笑了:「卓王孫做閣主多年,不好器玩,連名馬都沒養幾匹。一共就造了這兩艘船,造得一模一樣,華麗無比,精緻無比,連船頭的龍飾、都是一模一樣。若不是龍首上刻的字不同,幾乎無法分辨。平時拿著像寶貝一樣,連我都不捨得給。你倒好,趁著他不在就給盜來了。他若回來,一定不會放過你。」 她嘖嘖稱讚著,提起裙裾,踏上了船頭,留下一地東西讓郭敖收拾。 「這艘船名曰『木蘭』,另一艘叫做『沙棠』。都是以精鋼為龍骨,船體由海柳木所造,堅固之極。別看水面上只有一丈三尺高,但水底還有一丈三尺。艙內分雙層,最底一層儲存了各種佳餚美酒,肉乾菜蔬,足夠十幾個人吃喝一年的了。上面一層則佈置了九間房屋,由紅毛國巧匠所造,就算在大風大浪之中,也不會受到任何顛簸,舒適之極。你選了這艘船,真是有眼光,連我都不由得要稱讚你了。」 「十幾個人能吃喝一年,我一個人豈非要吃十幾年?太好了。」 郭敖:「還有我。」 秋璿吃驚道:「你也要吃?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不會吃飯呢!」 她笑了:「要是你吃的跟你說的一樣少,就好了。」 船的甲板很平整,裝飾的不像是一條船,到像是一個花園。中間一個亭子,裡面種滿了鮮花。尤其妙的是還有一棵樹,樹下面是一張湘妃竹做的貴妃榻。秋璿也不管郭敖,徑直坐了上去,悠然蜷起腿,一面輕輕揉著腳踝,一面自顧歎道:「今天可真是走了不少路,不知道這船上能不能洗澡……」 郭敖並不理她,只顧將一大包袱衣服,八隻大酒罈子,那只巨大的鼓連同相思都運到船上去。 別的都好辦,衣服送到艙房中去,相思放到秋璿身旁,酒放到最下一層,一隻擺到甲板上,以備秋璿隨時飲用。只有那只大銅鼓最難辦,郭敖費了半天勁,終於將它抬上了船尾,用繩索系住,勉強固定了起來。 當他坐到船頭上時,秋璿已經將指甲全都修了一遍。 秋璿:「可以走了麼?」 說著,她輕輕扳動了一下躺椅邊上的龍首,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畫舫輕輕振動了一下,徐徐向前行去。 秋璿笑道:「這艘畫舫的機關乃是紅毛國技師打造,又稱為自行船,不用人力,只靠機關之力行走。你選了這艘船,可省了不少力氣。要不,從這裡劃到西域去,非累死你不可。」 她這話郭敖深表贊同。 無論如何,能省勁總比不省勁要好一些。 亭亭畫舸系春潭,直至行人酒半酣。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 宋代之詩,以此詩最是風流蘊藉。天色漸陰,適時地下起了一陣春雨。江南的雨,淅淅瀝瀝,沾不濕人的衣衫,卻沾濕了萬種閒愁。煙雨空濛,華音閣的紅牆綠樹都籠罩在淡淡的迷蒙中,漸漸遠去了。 秋璿斜斜倚著貴妃榻,夭紅的衣衫垂落,琥珀盞握在手中,盡是慵懶的風情。水徑幽深,漸漸出了華音閣,眼前開闊起來。兩岸青山森立,在煙雨中仿佛濃得化不開的墨,正欲臨一巨幅山水,畫舫行走在青山綠水之間,是萬種翠中的一點紅。 江水宛轉,繞山而行,繞出了九曲十八彎。每一曲一彎,都蕩出清新的美景,令人目不暇接。郭敖淡淡坐著,目光如望遠山,顯得有些落寞。 江山如畫,卻無他立錐之地。 他已被這個世界遺忘。 秋璿忽然抬手,指著遠處道:「傳說此地山中有一種奇特的花,花名『惜別』,只在雨中盛開,因為花上的雨滴,點點皆是臨別之淚。 「如今我離家在即,你能不能采一朵贈我?」 她的聲音中滿是憂傷,一如山中幽嵐,輕輕縈繞。 郭敖順著她所指看去。那是一朵懸崖上的花,花色緋紅,顏色跟秋璿身上的衣服恰好一致。花長在遠處的青山上,在濃濃煙雨中顯得那麼醒目。 還沒等郭敖回答,秋璿扳轉龍首,向懸崖行去。 郭敖並未阻止。這艘船雖然巨大,但極好操控,龍首向左,船便向左;龍首向右,船便向右;龍首向前,船便行駛;龍首向後,船便停止。 只是那懸崖看去雖然近,真正走起來,卻越繞越遠。畫舫在青山叢中繞來繞去,拐過了不知多少個彎,方才到了懸崖之下。郭敖輕輕躍起,將紅花采下,放到秋璿手中。 秋璿笑盈盈地接過,看了片刻,卻歎道:「原來傳說中的惜別花,放到手中看時,卻也只不過如此。」 她搖了搖頭,俯身將花放到水中,任它隨水而去。一瞬間,波光返照,映出她紅衫翠鬟,面如芙蓉,仿佛傳說中淩波的仙子。 她瞥了郭敖一眼:「你不著急?」 郭敖淡淡道:「不。該著急的是你。」 秋璿:「我為什麼要著急呢?」 郭敖沉默著,緩緩道:「你不覺得相思姑娘一直沉睡,會有些不正常?」 秋璿臉色變了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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