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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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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 何為天下? 上古之世,先民們點燃第一從篝火,抬頭仰望蒼穹。那時,天空還是一片混沌。於是他們用人類第一句文雅的語言,驕傲而矜持地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一刻,蠻荒蛻變成文明。人,作為天地間的主人,向茫茫天地發出了第一聲宣言。 天下,就是站在中原,放眼望去,所能看到的地方。天下,是最初誕生的文明。 天下,即我。 及至漢朝,居住在中原的人們終於走了出去,從草原,從山林,從大澤,從沙漠。他們驚異地發現,四周居然居住著這麼多人!匈奴,百越,扶桑,羌氏。他們或許沒有中原文明,但他們亦是天地的主人。人們的視野發生了變化,天下也隨之而變。於是開西域,定陰山,聯百越,定大海。大漢王朝沉醉在天下盡皆我之藩屬的榮耀中。天下,是無與倫比的武功。 天下,為攻。 而到了盛唐,一條蜿蜒萬里的絲綢之路將人們的視野從長安引向遠方。草原盡頭還是草原,山林盡頭還是山林,大澤盡頭還是大澤,沙漠背後還是沙漠。當這些勇敢的人們跨越這一切,他們發現了充滿異國情調的新國度。身毒,大食,暹羅,大秦,這些國家被千山萬水隔絕,縱然唐之國力達到了頂峰,也不可能縱跨高原戈壁,用鐵蹄將這些遙遠的異國納入自己的版圖。但是,文明,卻不是遙遠與艱險所能阻擋的。美麗的詩句,悠久的歷史,壯麗的文明,被刻在瓷器上,繡在絲綢裡,印在紙張上,傳在唱詞裡,馱在駝背上,從長安走出來,走到每個太陽能照到的地方。於是,這些強兵猛將不能攻陷的地方,一一淪陷,成為大唐國榮耀的一部分。從沒有任何一個文明,能讓世界如此懷念,能如此深遠地影響整個世界。大唐國的天下,是文采風華,壯麗錦繡。大唐國之天下,比之秦皇漢武,更為深邃,久遠。 天下,在心。 何為天下? 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威振四海。天下,是始皇帝之殘暴,之威嚴。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天下,是漢武帝之驕傲,之武功。 萬國來賓,為天可汗。天下,是唐玄宗之雍容,之文明。 何為天下? 站在禦宿山上,周圍三十六裡,便是天下。 武功文化,秦皇漢武,英雄豪傑,都毫無意義。 只因這裡有一個絕頂的名字。 這裡有一個絕頂的人。 華音閣。 卓王孫。 於是天下不再是文明鼎盛,武功卓絕。不再是萬國來賓,英雄無敵。而僅僅是一個名字,一個絕頂的人。 華音閣、卓王孫。 天下無人敢犯。 在這方圓三十六裡之內,他便是天下,這裡就是他的天下。 此地是為武林之中,最為神秘的禁地。自卓王孫成為華音閣主之後,就再沒有人敢不經他允許,進入華音閣。 尤其是華音閣的後山。 這裡山川俊秀,明山淨水,風景極為秀麗。但只有極少的幾個人才知道,這麼美麗的風景中,藏著天下最惡毒的陣法。 太昊清無陣。 這個陣法究竟有什麼厲害之處,沒有人知道。因為見識過的人,都已不在人世。在這個陣法中,只要踏錯一小步,美景立即就會成為地獄,將侵入者寸寸淩遲。 這是絕對的禁地。敢踏入此地的人,不但承受太昊清無陣可怕的攻擊,還要直面卓王孫的逆鱗之怒。 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所以,這裡常年不見人跡。唯有山鳥清啼,青苔返照。無風的時候,花落依舊,在小徑上印出淺淺的痕跡。 這裡有的,只是寂寞。淡青色的,連日光都曬不透的寂寞。 一柄油紙傘,撐開了碧綠的山嵐,浮現在深深淺淺的陽光中。 油紙傘是杭州如意坊的珍品,用上好的油紙裱就,上面繪著一樹桃花,花開正豔。紙傘被一隻纖纖素手執著,半斜在肩上,擋住了傘下的容顏。只能看到半截高高梳起的宮妝髮髻,和唇上的一點嫣紅。翠色的衣衫流水般自肩頭瀉下,亦是唐時的宮裝,與時下流行的式樣格格不入,卻與此時的山水、此時的人那麼的和諧。仿佛時空轉換,又回到了那個萬國衣冠拜冕旒的時代。翠裙上繪著百種鮮花,鮮紅的牡丹,潔白的芍藥,金黃的淩霄…… 以及,墨綠的菊。 一隻木屐輕輕踏在落花之上,三寸有餘的高底上鏤刻出精巧的紋飾,襯著雪白的襪,更顯得那足如纖纖彎月,盈盈一握。木屐踏過滿地落花,卻連淡淡的印跡都沒有留下。那人仿佛一縷光,一線風,一抹雲,一片羽,飄過這片山林,不帶起一絲塵埃。 唯有一點悠悠的木屐之聲,淡淡傳過,踏入這座百年古陣中。 太昊清無陣,卻沒有半絲被驚動。 花叢中至少潛藏著七八種世間罕見的毒物,只要給它們蹭到半點,立即就會暴血而亡。而花叢下,至少埋著十餘種猛烈的暗器,只要稍有觸及,立即就會引發,將十丈之內炸成粉芥。每一叢花、每一棵樹上都隱藏了極為精緻的機關,至少微微一碰,警訊立即就會傳到虛生白月宮中。 虛生白月宮裡有一個人。 卓王孫。 只要有一步踏錯,就算斬得了毒物,未必能破得了暗器;就算破得了暗器,未必擋得住卓王孫的調兵遣將;就算擋得住卓王孫的調兵遣將,卻一定擋不住卓王孫的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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