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葬雪 | 上頁 下頁


  玉鼎赤喉間響起一陣微鳴,卻又不敢違抗龍皇的命令,只好張口將火球生生吞下,噎了個半死,悄沒聲地趴伏在峰底,抬頭仰望著峰頂。

  龍皇老是搶走它大展雄威的好機會。

  龍皇的聲音再度響起,在寂靜的大地上帶起一片漣漪。

  「你走吧,過去的一切,我早就拋開了。」

  石紫凝的身形一震。

  她的秀眉猝然仰起,厲聲道:

  「那些為你死的人呢?那些期盼著你去解救的人呢?」

  龍皇沉默著,慢慢道:「現在的龍皇,已不是過去的魔王,他想開啟一條全新的路。」

  石紫凝咬著唇,握緊手中的劍。

  「我只想問你一句,石國,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

  龍皇的聲音中有著一聲悠長的嘆息。

  「很想知道麼?」

  「那麼,三日之後再到這裡來吧。」

  「那時,你將見到答案。」

  石紫凝沉默著,忽然自禁天之峰飛身而下。

  她頭也不回地走入了風雪中。

  「玉鼎赤,從此之後,再也不許對這位姑娘出手,懂了麼?」

  玉鼎赤燹龍不甘願地唔咿了幾聲,卻也只好將龍皇的命令刻入心底。

  禁天之峰,在蒼涼的寂靜中,顯得那麼孤獨。

  最接近天的地方,是否也最接近寂寞?

  太子細細的眼睛一絲不苟地看著這一切,嘴角浮動著一絲隱秘的微笑。

  李玄猶豫著。

  他手中捧著心魔的那面鏡子,久久不能決定。

  這面鏡子幽淡,仿佛心魔的眸子一般,帶著遙遠的星星的光芒,仿佛是天盡頭的一點孤星,卻又仿佛照耀在心底深處。

  這面鏡子,究竟能照出什麼來?它會不會給蘇猶憐帶來傷害?

  李玄抬頭看了一眼冰屋。

  冰屋就矗立在不遠處,風雪靜默,將冰屋覆蓋住,像個小小的白色墳墓。

  世間沒有墳墓是白色的,除非是雪。

  ——它會傷害蘇猶憐麼?

  李玄搖了搖頭。

  它畢竟只是面鏡子,鏡子是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但它會照出他想知道的東西。

  這是一句秘語,在李玄心底幽幽地回蕩著。這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蘇猶憐還愛他麼?

  ——她和龍皇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個蒼藍色的魔王,他究竟對蘇猶憐做了什麼?

  這些,若不弄明白,將在心底種下一生的陰霾。

  李玄握緊了鏡子,慢慢向冰屋走去。

  曙光,穿透築成冰屋的堅冰,靜靜照在蘇猶憐眼中。她一動不動,承受著冰冷後閃耀的那一點溫暖。透過厚厚的冰牆,曙光是那麼淡。

  大魔國中,無日無夜。曙光,只是天際那團極光的變幻,卻也一樣能穿透憂傷的心。

  那麼、那麼像李玄的笑臉。會不知不覺傷了人,也會不知不覺讓人感到溫暖的笑臉。

  蘇猶憐的心緊縮了起來。

  往日那一幕幕在她面前緩緩浮現著。

  一面是她遇到李玄後的短暫歲月。歡笑,喧囂,書院窗櫺外明媚的陽光,終南山上豔麗的桃花。

  一面是她矗立在雪原上的漫長記憶。那些被拋棄,被欺騙,被**的痛楚。滿身污穢,滿手鮮血。

  是李玄讓她快樂,是過去讓她憂傷。

  她久久審視著這兩種色彩完全不同的記憶,慢慢意識到,李玄是愛她的。

  真的愛她,在意她。

  所以他才猜疑,猜疑她與石星禦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那個蒼藍色的王者讓他感受到壓力了麼?他覺得自己無法和龍皇競爭麼?蘇猶憐的嘴角不由得掛上了一絲微笑。

  愛她,才會嫉妒。

  在愛情面前,他不過是個小男生呢,還沒有學會如何寬容。

  ——我要對她寬容一點。

  是的。男人是不知道如何去愛的,他們只能被愛。

  我要好好愛他。

  蘇猶憐心中升起萬種柔情,靜靜地站了起來,揩去眼角的淚,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裙。

  他是該懷疑的,畢竟,自己確實不應該出現在大魔國。他不知道那個秘密,連一個字也不知道。

  這個秘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蘇猶憐寧願自己死,都不願說出來。

  但她願意盡全力,去向李玄解釋。用她的寬容,用她的溫柔,用她的柔情,如果說服不了他,她就強迫他,不相信都不行。

  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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