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天劍倫 | 上頁 下頁 |
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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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漸漸低下,低得都快壓住了眾人的頭頂。雲層之上淒厲的鷹鳴不絕於耳,一聲聲都仿佛死神的號角,在催促著地獄之門的打開! 方子耽大笑道:「你怕不怕?你怕不怕?」他猛地一嘯,血鷹卷起巨大的血霧,帶著厲聲怪嘯,向敵人撲下! 突然,這些血霧從中斷裂開來。滿天血雨宛如被無形的利刃當中斬斷,將方子耽胸中噴湧的鮮血和空中飛揚的血鷹阻隔開。 方子耽一聲狂叫,他的整個身子突然炸開,筋絡血肉全都化作赤紅的血雨,漫天散開! 那血鷹哀聲長嘯,貫雲而上,但失去了本體,它也維持不了多久,霍然也化作一腔熱血,飄飄灑灑,如同大雪般落了下來! 飛血漫天。小晏在血雨中結印而立,悲傷的道:「血鷹要尋的是可追隨的人,而不是利用它的人。你血魔未成、狂心未死,又怎能駕馭這血魔大法的最高秘寶,血鷹?」 白摩大師合掌而立,看著這紛紛赤紅的鮮血,不知是在哀悼自己看錯了人,還是在為這血魔終被消滅而慶倖? 赤血紛灑,如同燒紅了的戰場之雪,又如天雨的曼荼羅之花,一點一點,飄灑在空寂的山頂。 第二十七章 顛峰 長空血亂,大地無聲。就連從青色的天幕中飄落的雪花,也被染得一片嫣紅,宛如天雨曼陀羅,寂寂無聲。 小晏仰望赤紅的天幕,緩緩閉上雙目。他沒有遮擋,任那蓬飛落的煙花染紅自己一塵不染的衣衫。他睫毛上漸漸沾滿落雪,蒼白的皮膚上卻現出一絲病態的嫣紅。 他蒼白的雙唇逐漸變得紅潤無比,仿佛神匠嘔心瀝血造就的雕像終於塗上了最後一點色澤——那張容光絕世的臉真正完美無缺,就連諸神見到了都忍不住要嘆息。 然而,千利紫石的心卻沉了下去。這血魔大法的最高奧義血鷹出世,雖並未能傷到他分毫,但卻無疑引動了他體內潛藏的青鳥血咒。 如今青鳥的血咒與胎藏曼荼羅陣留下的八股力量互相糾纏、攻擊,仿佛要將他的身體生生撕開,再一寸寸揉為灰塵! 這本不是人類應該承受的苦難。 徐徐下沉的夕陽將他淡雅的紫衫也染的血紅,他的衣袂在暮風中微微波動,似乎也在盡力克制那破碎般的劇痛與噬血的欲望。 千利紫石心中一陣酸楚,輕輕抬起衣袖,廣袖褪去,手腕上是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傷痕。她將手腕放在唇邊,皓齒微合,嫣紅的鮮血頓時宛如小溪一般沿著她潔白的手腕淌下。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腕,眼淚伴著流淌的鮮血滴滴落下。 這個動作已經如此熟練,如此自然,仿佛已經用過千萬次。 千年前也是這樣一杯鮮血的供奉,他淡淡的走開。而今,數世輪回後,他是否能接受她這一點不變的癡心? 是的,這一點癡心。如果真能解脫少主的痛苦,她自己就算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即便不能,只要能稍稍緩解他的痛,她也寧願承受千萬倍的傷害。 千利紫石輕輕走到小晏面前,卻不敢正視他的臉,只低頭將已被染紅的手腕呈上。 生生世世,以鮮血供奉她的佛,這就是她的宿命,她的修行。 周圍大德一聲嘆息,低頭訟經。楊逸之轉開臉,不想再看下去。 小晏睜開雙眼,卻沒有去看千利紫石。他秋夜一樣明淨的眸子中交雜著轉輪聖王的悲憫和噬血惡魔的欲望,直對著光芒與暗夜交替的天空。他的氣息已因痛苦而淩亂,嘴角卻浮出一絲冷冷的笑意,似乎在質問這天、這地、這神佛、這命運的作弄! 既然註定了他是千世一出、佛陀化身的轉輪聖王,那為什麼偏偏有人將最兇殘的血魔種植在他的體內,讓他日日噬血為生! 既然註定了他是連自己的靈魂都無法拯救的噬血惡魔,為什麼偏偏神佛還要讓他來拯救這芸芸眾生! 為什麼是他,來一併承受這最高的榮耀與最深的痛苦,最輝煌的光芒與最絕望的黑暗? 陰冷而浩淼的殺意,從他周圍漸漸擴散開去,佈滿這蒼涼的雪峰。沉沉日色,也忍不住瑟然退縮! 千利紫石跪伏在他腳下,無聲的哭泣著,她身下的雪地已落滿了點點血梅。 諸大德已然結印在手,暗中布下防禦的結界。楊逸之注視著小晏,卻一動也沒有動過。 突然,眾人心中沒由來的一驚。宛如神髓的深處,有一道光芒突然閃耀而出,劃破心中的重重迷霧。 暮風凜冽。小晏身上殺意點點凝結,緩緩回頭注視著太陽下沉之處。 夕陽最後一抹金色的弧線悄悄隱滅在浩淼的白色地平線下。一團白色的影子,在暮日沉淪的瞬間,如月初生,如雲出岫,在茫茫雪地上劃出一道優雅的風華,躍過道道山巒的阻隔,向崗仁波濟峰頂而來。 楊逸之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九月十九之日,日落之前,神山崗仁波濟峰頂——他終於還是沒有爽約! 青色馬蹄輕輕踏著落雪,停佇在那一片嫣紅的雪地上。卓王孫從檀華馬上躍下。他的一衫青衣宛如從青蒼天幕中裁減而下,橫亙在岡仁波吉峰頂,天空雲朵扯絮,浩淼無盡,但卓王孫卓然而立,青天也不過是他的影子。 楊逸之靜靜地看著他,微風帶著最後的暮色從山頂拂過,楊逸之就仿佛不存在一般,不留駐一點風,也不遮擋一片光。他的人是如此清空,雲卷雲舒,本無掛礙。 兩人就如此久久對峙著,一瞬間,彼此心頭竟然都湧起種宿命般的感覺:仿佛千百年來,他們都是這樣站立著,等待著生死立判的一刻。他們已決戰了千年,命運決定,在這聖峰之頂,將分出永久的勝負來! 卓王孫抬起頭,他的眼神中有一絲落寞。 「你來了。」 他的聲音也如這青天一般,無比沉穩,似乎就響在耳邊,但又仿佛生於無窮遠處,渾莽空大,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我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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