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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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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真點了點頭:「她在當世最強力量的護翼下,只怕已經沒有人能傷害得了她,大汗還是儘快把兩件法器帶回蒙古罷。」 俺達將六龍降魔杵和十方轉輪包裹起來,負在身後,搖頭道:「無論如何,本汗也要親眼看到她平安,否則絕不離開此地。」 丹真輕輕嘆息一聲:「沒想到大汗一世英雄,最後也為這兒女情所累。我說過,她現在在最強力量的庇護下,大汗就算見到她,又能怎樣呢?」 俺達卻坦然一笑道:「若見到她平安,本汗立刻打馬離去,絕不停留。」 丹真有些意外:「大汗不想把她帶回蒙古了麼?」 俺達搖了搖頭:「她本是九天上的羽鳳,不屬於我,也不屬於那片草原。若她折羽受傷,我就庇護她一世;若她平安幸福……」俺達遙望天邊緋紅的雲霞,心中略些澀然,但隨即坦然笑道:「若她幸福,我就退回草原,白雲之下,看她高飛……」他的話雖然突然,但聽去一片真誠,毫無半點虛偽做作,丹真也禁不住一怔。 好情癡,卻也好氣度,好胸懷。 相思何得何能,得讓如此多驚才絕豔的男子掛懷? 丹真冰雪一般寂靜的心,似乎也有所觸動。她暗中作出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帶他去看她一眼。 丹真緩緩道:「實不相瞞,在下本次前往崗仁波濟峰頂,尚有別的目的,為了避免大汗破壞我的計畫,本應在此刻出手,阻止大汗前往。卻不料大汗情深若此,另人敬佩。」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決定帶大汗和她一見。」 俺達一喜:「有勞大師……」 丹真搖頭道:「然而,我要事先在大汗身上種下法咒。介時大汗只能看,不能說,不能動,這個條件,大汗能接受麼?」 諸位大德都是一怔。俺達畢竟是一方霸主,怎能接受這樣的法咒施加在自己身上?若丹真另有所圖,豈不成了砧上魚肉,任人宰割? 卻不料俺達斷然道:「就請大師帶路。」卻沒有絲毫猶豫。 丹真點了點頭,卻不急著出發,她回過身來,指了指旁邊一位弟子手中的步小鸞,對白摩大師道:「若大師信得過我,就將她交我醫治,如何?」 白摩大師有些猶豫,道:「空行母妙法通神,能救治這位姑娘是再好不過,只是此事是由我親口答應卓閣主……」 丹真淡淡笑道:「大師答應卓閣主,能幫她延長半年的壽命,是也不是?」 白摩大師嘆息道:「至多半年,至少三月,就要看這位姑娘的造化了。」 丹真淡淡一笑:「大師不必騙我,九還丹、轉輪盤都已不再大師寺中,這三月半年隻說,不過是對卓閣主權宜之計罷了。」 白摩大師見她道破,也不再隱瞞,歎道:「當時情況危急,將波旬趕出樂勝倫宮之責非卓閣主不能擔當,故出此下策,日後入拔舌地獄,也由我一人承擔。只是救治這位姑娘的心意卻並非造作,雖然幾件聖物不在寺中,若敝寺上下全力施為,至少也能拖延一月的時間。」 丹真笑道:「既然如此,大師何不信任丹真一回?」 白摩大師皺眉道:「那卓閣主……」 丹真道:「我正是要帶著小鸞去見他。」 白摩大師訝然道:「難道上師已經知道卓閣主的所在?」 丹真注目遠山,緩緩道:「樂勝倫宮已陷於火海,他帶弓縱馬,正在去往第五聖泉的路上。」 第五道聖泉宛如一汪冰封已久的天池,靜靜的躺在初生的朝陽下。泉眼深不見底,由無數個從大到小的岩石之環疊套而成,每一環都包裹著厚厚的一層冰淩,在陽光的反射下,呈現出迥然不同的色澤,從上往下望去,就宛如無數彎彩虹首尾相連,層層疊疊,絢爛非常。 檀華的身影從一道道溝壑、峭壁上飛躍而過。藍天湛湛,血紅色馬鬃獵獵臨風,讓人幾乎產生一種飛行於雪山之際的錯覺。終於,馬蹄鐸鐸,慢了下來,停在這虹泉之畔。 卓王孫從馬背上輕輕躍下,引疆上前,注視聖泉的中心。 相思留在馬背上,將濕婆之弓緊緊抱在胸前,她回頭望去,遙遠處,樂勝倫宮的火焰還在熊熊不息。相思禁不住雙手合十,她本想祈求九天十地的神明,終結這場災難,最終卻又猶豫了,這雪峰聖泉,本是天神的居所,然而她現在就身在於此,正是雪山神女的化身。她又能夠祈求誰,到底誰才是主宰世界的神明? 檀華馬負著她,輕輕在雪地上漫步著。陽光如此奪目,她微微闔上了雙眼。突然,檀華馬馬蹄一頓,一道極輕的裂紋從地底迅速延展開,直穿過虹泉冰面。 泉眼深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輕笑:「你們終於來了。」 相思赫然變色:「日曜?」 日曜的聲音隔著重重玄冰傳來,仍顯得高厲無比,震得四圍的雪花簌簌落下。她的一個聲音尖聲狂笑著,似乎極其高興這兩人的到來,然而另一個聲音卻低低啜泣,不時還夾雜著最惡毒咒駡。 她突然止住笑,厲聲道:「終於來了,我在這該死的冰柱之中,等了好多年,我很寂寞,很痛苦,現在終於要解脫了……」另一個聲音卻惡狠狠的道:「你們拿著箭,是想射開這道聖泉麼?可是聖泉的封印和我的血脈已經長在一起了!一旦打開,我全身的血管都會破碎,你們想殺死我,殺死我!」她兩重聲音越來越高,猶如刮骨磨齒一般,刺得人耳膜發澀。 卓王孫皺眉喝道:「住口。」 聲音突然停頓了片刻,又換了一種低沉的聲調,一字字道:「你得到了濕婆之弓,必定是來殺我的。嘿嘿,可是我知道,你殺不了。」 卓王孫淡淡道:「哦?」 日曜森森笑道:「你為了洞開樂勝倫宮的機關,不惜用了青鳥族的血咒大法。魔力反噬,你體內的力量已經變得極其微弱,只怕根本無法拉開這濕婆之弓,就算能引開,也未必能洞穿第五道聖泉的冰封。你若此刻執意引弓,體內內息將被完全打亂,後果將嚴重到什麼地步,想必你比我更加明白。更何況濕婆之箭只剩下這一支,一旦失手,這封印就再難打開了!你還要固執一試麼?」 卓王孫沒有回答,對相思一抬手,示意她將濕婆之弓遞給自己。 相思一怔,下意識的捧起弓箭。日曜似乎被他激怒了,高聲道:「我是能看到未來的半神,我用我體內西王母的鮮血發誓,射開這道聖泉的職責,本不該由你來擔當。」 卓王孫冷笑道:「你若能看到未來,何不擔心一下自己的命運?」 日曜的聲音突然一滯,而後變得很淡,很沉靜:「我的命運,就是讓心竅中的鮮血濺到這個女人身上,然後我的軀殼將在乾涸的第五聖泉中,做永恆的安眠。」 她頓了頓,兩個聲音一起道:「如果你真的是濕婆大神的化身,就請相信命運的軌跡——把濕婆的弓和箭留給她。」 相思一怔,愕然道:「你是說,讓我來射這一箭?」 日曜咯咯笑道:「是。帕帆提的另一種身份是近難母。是執掌最強的力量、征戰四方、掃平魔氛的女神!也是第二個能使用濕婆之弓的神明。」 相思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巨弓,喃喃道:「不,不可能……」 日曜的聲音變得極沉、極緩:「不要懷疑我在欺騙你,浪費這次唯一的機會。無論你們中誰射出這一箭,我的命運都是死亡。我相信我看到的未來,並願意把我的生命和鮮血託付給你,所以也請你相信我。」 相思輕輕搖頭道:「可是我……我做不到。」 日曜嘆息一聲,道:「你懷疑自己的力量麼?在這雪峰之頂,聖泉之側,濕婆大神和帕帆提將會同時賜給你他們的靈魂——你要相信你自己,至少在這一瞬間,你擁有神明才有的力量。」 相思依舊遲疑著。雪峰上的陽光更盛,將她的雙頰灼得火熱。終於,她緩緩將懷抱的巨弓托在手中,回過對卓王孫道:「或許,我可以試試。」 卓王孫斷然道:「不可以。濕婆之弓的力量是你無法承受的,你難道想要尋死?」 相思注視著他,目光漸漸變得堅毅,她緩緩道:「可是,如今,不應該由你來涉險……」她沒有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 今天,就是當初與楊逸之約定的三月之限。如能打開聖泉的封印,接下來的事,就是在日落之前趕到崗仁波濟峰頂。否則,就是失約于天下武林。而與楊逸之的一戰,不僅關係兩人生死,還有華音閣數百年聲譽,以及整個武林的命脈。 卓王孫皺眉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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