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天劍倫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
後來卓王孫用此劍在峨嵋峰大開殺戒,屠戮眾多武林正道,插劍於峰頂巨石之中,揚長而去。三月之後,楊逸之到山顛拔出此劍。而這時,劍已彎折,化為凡品,這柄不祥的上古神兵,就被棄於深谷之中。 不久,一個人將它拾起,就在洗象池邊起鼎開爐,和蒼天令一起,重新煉化為一枚完整的羽箭。這個人就是樓心月。 這只神箭最終還是落到了日曜手中。一月後,她持箭扣開了樂勝倫宮的大門。千萬年來,從沒有凡人能看透重重封印,找到樂勝倫宮的所在;何況她手中還持著濕婆之箭。於是,帝迦終於相信了她的話——她就是濕婆大神在人間的使者。 而後,他用濕婆的部分力量,將萬古封印的寒冰剖開一線,讓日曜容身其間。日曜也和寄居在華音閣血池中的人魚星漣一樣,受到曼荼羅教的庇護。而代價則是,每五年,曼荼羅教主有向她占卜後事的權力。 無論如何,萬千因緣,最終被日曜掌握在手中;幾乎所有的人,甚至連半神,都被她利用,或者說,都被既定的命運利用,而日曜,不過是能看清命運軌跡的一個先知。 如今,這個先知已沉沉長眠在冰雪封印之中,渡過了五個年頭。帝迦則正要帶著相思,前往這位先知的沉睡之處。 相思沉默了良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傳說每一隻青鳥身上,都有可怕的畸形,星漣是一隻人魚,而日曜呢,她到底是什麼樣子?」 帝迦道:「她就在你面前,為什麼不睜開眼自己看看?」 孔雀陣中。 桑戈若的笑意越來越濃:「你為什麼還不肯選擇?難道你要在這裡等上一輩子?」 卓王孫長身立於石柱上,青衫獵獵飛揚,並沒有回答他。 桑戈若微笑道:「或許我忘了告訴你,這孔雀之陣一旦開啟,一個時辰內無解,所有的石柱都會沉入池底,就連這每步六分之一的機遇也沒有了。而你手中不是白摩交給你的解法,為什麼不拿出來看看?」 卓王孫注視著眼前的彩柱,依舊沒有答話。 光影流轉,無數濃墨重彩的神像在暗夜中眼花繚亂的交錯著。初看之時,完全是一堆淩亂的色塊,再看下去,卻似乎真的藏著某種莫名的規律,而一旦你想找出這些規律,它們又立刻斷散開去,宛如亂麻,不可理清。 又或者,你本以為已經找到了,而且你將一百個例子帶入其中,都準確得驚人,正當你大喜過望之時,卻突然發現第一百零一個,得出了完全與這「規律」完全相反的結論。 難道,所謂規律,不過是一場從開始就已經存在的騙局? 不知從何處,傳來水聲嘀噠,時間也隨這水聲,分秒流逝。桑戈若又等了片刻,淡淡笑道:「你再不選,只怕就來不及了。」 他話音未落,腳下大地轟然一陣顫動,一平如鏡的水銀之湖劇烈鼓蕩,銀色的浪花翻卷而起,直拍上石柱底部,卻又撞碎成萬億塵埃,飛揚四散。 無數根彩石之柱的倒影,宛如秋湖中的朵朵芙蓉,在波光中撼動交錯,銀光粼粼返照,整個地底如抹上一層森然月色。 隆隆之聲,如九皋雷鳴,四周迴響不絕。 桑戈若長聲笑道:「孔雀之陣已經發動,孔雀聖泉倒湧,整個聖湖之底都會緩緩下沉,生死兩道原力交錯扭曲,一切都會被壓迫變形,最終粉碎,你若再不選擇,就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上方,黑沉沉的天幕似乎真的在緩緩下降。而巨大的壓力亦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附骨而來,似乎無處不是,又似乎無一處是。地脈似乎在巨力震動中被撕裂,一股灼熱之氣從地心深處卷湧而來,整個地道頓時變得熾熱無比,讓人周身血脈都欲沸騰,四周熱浪鼓蕩,銀光亂顫,真宛如煉獄一般。 桑戈若止住笑,緩緩道:「生死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堂堂華音閣主,連邁這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光影閃耀,天地顫動,四下嗡嗡作響,似乎都是他的回音。而似周圍四壁不斷裂開道道深痕,碎屑亂飛,乎隨時都有可能在巨壓之下碎裂! 桑戈若眼前一花,卓王孫的身形已經淩空而起。 青衫飄拂,緩緩落在一根緋色的石柱之上。 相思睜開雙眼,她眼中神光一顫,再也挪不開去。 隧道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的結束在身後,眼前是一處極高的冰雪之殿,高高的穹頂沒入遠處的黑暗之中,仰望上去,似乎自己就站在某處雪山之肺腑之下,而這冰雪之殿,竟似造物之力從內部強行洞穿,掏空整座雪山而成。 穹頂高渺而悠遠,寂靜無聲,似乎一切千萬年來就已封印於此。 大殿當中豎立著一根巨大的冰柱,從下而上,一直從地心貫穿到高山的頂端。四周的寒冰巨如高岩,相對而峙,透出變化不定的幽光,拱衛奉持著當中的那如直貫天地的巨柱。 冰柱渾圓天成,似有十數人合抱粗,在柱底與地面的接口處,光線似乎變得異樣起來。在厚厚的冰封下面,冰柱的下端仿佛正好被地熱化開一個倒梨之形,半融的液體,在其間微微動盪,返照出幽藍的光澤。 裡面一團陰影一沉一浮,宛如一隻倒懸山洞之中的蝙蝠,森然潛伏,隨時欲破壁而出。 稍微轉開一個角度,詭異的藍光被弧形的冰壁彎折、扭曲、那團陰影變得巨碩無比。而一道藍光恰好從此穿透而過,照得柱中之物纖毫必現,恐怖之極。 半融的液體時動時靜,幽光浮動。一個雙頭女子正倒懸其中。她的肩部以下都已萎縮,雙臂糾纏在胸前,細如嬰兒,雙腿盤曲,卻如一對柔軟得詭異的觸角。而她的兩個頭顱上的長髮,卻發達異常,仿佛她全身的養分,都被這兩個怪異的頭顱吸走。 這兩個頭顱孿生雙成,容貌毫無分別,一左一右生長在她的脖頸上。雖然她的形體恐怖之極,但若只看面容,仍可以說的上清秀美麗,她雙目緊閉,靜靜沉睡在冰宮中,睫上玫瑰色的陰影覆蓋上紅潤的雙頰,似乎隨時可能從春夢中蘇醒。 她頭上長髮結為無數縷,宛如兩蓬墨黑的水藻,旋紐交結、倒生而上,縱橫張布在整個梨形間隙中。遠看過去,竟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這根本不是長髮,而是無數根臍帶,紮入冰柱深處,植根於厚厚的冰壁,不斷吸取養分。 她全身的皮膚幾乎透明,血管宛如在她身上張開的一張巨網,隨著長髮的微微漂浮,以一種莫名的節奏,緩緩律動著。仿佛她不是依附在這倒懸的冰宮之中,而是寄居在母體深處的怪嬰,靠著無盡靈力的滋養,延續自己殘缺的生命。 相思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喃喃道:「這是日曜?不可能的……」 帝迦道:「為什麼不可能?」 相思道:「她,她若是這樣,怎麼可能來到崗仁波吉峰上?」 她現在的樣子,真如一具被上天做壞的了娃娃,又殘忍的放置到不幸的母親體內,一開始,這生命就註定了是個殘酷的錯誤,永遠都不能誕生。 ——除非,她是惡魔的女兒。然而,惡魔又怎能行走在人世之間? 帝迦搖頭道:「三年前,她並非如此。」 相思道:「你是說……」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