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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第十一章 孔雀

  卓王孫道:「孔雀之陣?而你衣角卻繡著獅泉河的圖案。」

  來人微微回頭,一頭微卷的金色長髮從大氅中露了出來,他的笑容宛如暗夜中一抹陽光,雖然無法看清,卻無比和煦,讓整個地下都為之一暖。

  他淡淡笑道:「不錯,我本是獅泉河的守護者桑戈若。然而孔雀泉的聖獸舍衍蒂死在莊易箭下,使者蘭葩,卻是你殺死的。所以我將代她守護這孔雀之陣。」

  卓王孫道:「或許還應該殺了我為她復仇。」

  「那是自然。」他語調仍然是那麼平和,宛如這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因此我現在就要引導你進入孔雀之陣。孔雀之陣,每一步都有六種選擇,分別是濕婆的六種化身,只要選錯一次,就會墮入煉獄。所以,每一步都只有六分之一的機會。而如果你能對到最後的話,這孔雀之陣也就解開了。只不過傳說自上古以來,還沒有人走出過第四步。」

  那七彩石柱如枝繁葉茂的老樹一樣,分支無窮,又有什麼可能,每一步都能選中這六分之一的機遇?

  卓王孫將目光挪回他身上,淡淡道:「你既然是此陣的守護者,那麼我殺了你,此陣也就自然解開了?」

  「不錯。」桑戈若微笑著回答道:「只是你未必能殺了我。」

  卓王孫道:「也許。」他的身影突然一動。一道沉雄之極的內力瞬間已到了桑戈若眼前。

  桑戈若並未躲閃或者說根本來不及躲閃,那道勁氣已突然炸開,他腳下的藍色石柱,竟為這爆裂之氣生生摧折,半腰以上幾乎全裂為碎塊。而桑戈若黑色的身影在呼嘯而來的氣流中猛地一顫,然後也隨之碎開,化為萬千塵芥,飛揚四散。

  石屑崩塌,從高處墜落到地底的水銀湖中。那一湖水銀之鏡突然裂為碎片,濺起滿天銀光,如飛花雨,滿天灑落。

  卓王孫身形還在半空,方要落足在那半段石柱上,心念卻不知為何突然一動。他一拂袖,一道光幕自他手下展開,四濺的水銀珠如觸屏障,紛紛彈震開去。而他的身形也借力向旁邊掠去,無聲無息的落到左側的毀滅之神像上。

  就在那一刻,整個地底的光線似乎瞬間被抽走,頓時暗了一瞬,而後地心處傳來一陣轟然巨響,只震得四壁亂顫,雷同之音,嗡嗡不絕。然而,另外五支石柱都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下沉!只片刻之間,五支數丈高的石柱就都已沒入那一湖水銀之中。

  四周漸漸沉寂,只剩下湖面銀波澹蕩,宛如月下冰池,幽豔不可方物。

  然而,桑戈若的身影,宛如又由塵芥彙聚一般,漸漸成形,長身站立在第三重石柱的第五支上。

  卓王孫冷冷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很幸運,選擇了正確的一柱。」桑戈若頓了頓,又笑道:「曼荼羅教中,並非只有曼陀羅一人精通遁法。而且你忘了,這裡是輪回之隧,充滿了天神留下的秘魔之力,一切事物在此都被拉伸、變形,就連你看到的影像也不例外,所以你眼雖見我在此,其實我未必在。在你眼中,我只是無形之影,是殺死不了的。」

  無論人有多強,卻是沒法殺死影子的,這個道理,似乎誰都明白。

  桑戈若緩緩抬起一隻垂地的廣袖,微笑道:「所以,你能作的,就是跟著我,一步步走入這孔雀之陣中。如果你的幸運能幫你到最後一步,你終究可以走出此陣。不然,你將永困於此。」他突然抬頭:「現在,你可以選擇下一步了。」

  彩柱似乎無窮無盡,像夜色深處延伸蔓延。而眼前六支石柱上濕婆化身像栩栩如生,重彩淋漓。或舞於烈焰之中,或挽弓重城之下,或喜、或怒、或哀憫眾生,或摧毀三界。而這無窮無盡的選擇之中,是否有一種冥冥的規律?幸運不可久恃,而規律卻是這秘魔之陣的唯一解法。

  卓王孫神色一沉,目光從一排排的石柱上掃過。

  陣中似乎有無數的彩柱,而每一支上都又分出六個分支,而這六個分支的排列竟然極其淩亂,似乎毫無相似之處。難道這冥冥的規律,就隱藏在這淩亂的排列之下?

  地道中一片黑暗,陰冷而潮濕,一種腐敗的氣息撲鼻而來。

  帝迦一抬袖,擋在相思眼前,道:「這條地道,可通往第五道聖泉,也是曼荼羅教祭神之聖地。裡邊陳列著種種祭祀的情景,你看到之前,最好有所準備。」

  相思深吸一口氣,輕輕將他的手推開:「我能承受。」

  帝迦一揚手,地道兩旁的石壁上頓時燃起兩排熊熊火炬。地道中頓時燈火煌煌,如在白晝。

  兩旁那些粗巨的石壁,已然被暗紅的蘚垢佈滿,宛如久病之人的肌膚,顯得陰沉而骯髒。而腳下的石板卻在光線的照射下透出道道詭異的紅光。

  相思低頭看時,發現地面居然是透明的,透過石板,隱約可見自己竟然是立身在一道長長的地下河流之上。河流隨隧道一起直通向遠方,裡面光影陰森,似乎注滿了某種液體。那股刺鼻的腐敗氣息混合著某種莫名的味道,就從地下散發出來,讓人幾欲嘔吐。

  相思強行忍住,向前邁了一步。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自己腳下正踏著一團陰影,而這陰影似乎還在緩緩漂浮!

  相思一驚,卻偏偏忍不住低頭去看。

  幽光粼粼,腳下那汪液體更是綠到發藍,照得人眉目皆碧。

  那液體之中,竟赫然沉浮著一具屍體。

  那是一位極美的婆羅門少女,她全身赤裸,宛如新生的嬰兒,雙手卻被反剪身後,從手腕直到腳踝,全身被極細的紅線緊緊捆束著,深紅色的勒痕如網一般張布在她還帶著紅暈的肌膚上,透出一種極詭異,卻也極妖媚的姿態。

  更為妖媚的是她那宛如生時的面孔,雖然美目緊閉,但那纖長的睫毛、玫瑰色的雙唇讓人幾乎忘卻了她已經死亡,似乎只要在她耳畔輕聲一喚,她就會慵懶的醒來,迷茫的打量著周圍的世界。就連捆縛她的人,似也不忍破壞她的美貌,繩索小心的繞開了她的面容,和墨蓮一般浮在水中的秀髮。

  只是她的胸前。

  她的胸膛竟然已被生生破開,臟器等都已被剝盡,主刀者似乎極其小心,宛如在雕琢一件工藝品,決不會留下一絲多餘的經絡,也不會錯取走哪怕一小塊肌肉。從大開的刀口就能看到她背部平滑的肌肉,和薄薄體膜下的精緻的脊椎。她全身似乎還經過了特殊的處理,沒有一點淤血之痕,似乎那背後的肌肉就是她光潔的皮膚本身,胸前的巨大創口只不過是一種詭異的裝飾。

  在她空空的胸腔之中,生出幾條墨黑色的藤蔓,蜿蜒上升,攀附著石壁,幾乎就要透地而出。而那藤蔓之上還開著幾朵蠶豆大的小花,紅豔欲滴,仿佛心臟的形態,在詭異波光的張力下,似乎還在隨著某種韻律無聲無息的搏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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