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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更可怕的是當傘轉到最快的時候,傘骨中暗藏的血影神針就會蓬然射出。據說每一顆都如天女散花,化身千億,無處不在。

  沒有人知道,它算不算天下最強的暗器,但是卻流傳著一個離奇的傳說——那暗器發出瞬間,眼前會爆出一蓬虹霓般妖豔奪目的光澤。僅僅這光澤,就足以讓任何人放棄反抗,心甘情願死在這炫目的華光的擁抱之中。

  然而,時間已經過去,黑暗中還是沒有光,也沒有聲音。

  毗沙門的手還緊緊握住傘柄,指間的關節都已蒼白。

  降魔傘已停止了旋轉,森然張開在半空中。無比強橫的霸氣,還有那道傳說中的神異之光,似乎也被同時凝固在那一瞬間。

  楊逸之的手已輕輕指在毗沙門的咽喉上。

  毗沙門似乎到現在仍然不肯相信,楊逸之出手居然會這麼快,這麼准。

  或者說並不是太快,他已經看清了楊逸之的手勢,但依舊無法躲開。

  毗沙門驚懼的看著楊逸之毫無血色的臉,一字字道:「不可能……」

  楊逸之淡淡道:「七天前的確不可能。」

  毗沙門喃喃道:「難道這七天……」

  楊逸之歎道:「如果你能如我一樣,七天內不吃不動,一無所有,所有的回憶、情緒都從腦中經過,必定也能想明白很多事。」

  毗沙門默然了片刻,又道:「我如果多等三天呢?」

  楊逸之搖頭道:「不必,再一天,我就死。」

  再等三天,就算楊逸之在裡邊如何洞照空明,返本歸虛,也還是逃不脫一死。對於一堆密室中的朽骨而言,無論他生前領悟了什麼,是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也再無用處。這個道理實際上再簡單不過,然而毗沙門卻偏偏不懂。或許就算懂了,也還是忍不住要去開這道門。

  毗沙門注視著他,眼神漸漸冷淡下來,道:「我的確該死……。」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就仿佛已經死了,碧綠的眸子黯淡無光,宛如蒙上了一層死灰。毗沙門頓了良久,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你動手罷。」

  楊逸之撤回手,淡淡道:「我不必。」言罷,轉身走了出去。

  因為他相信眼前這個人,已經敗了。

  心已死的人,就算身體還活著,也已毫無用處。何況,七天來,他實在厭倦了全身的血腥——無論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想錯了。

  他剛剛跨出密室的門口,毗沙門手中的降魔傘已經張開,而血影神針就從他身後鋪天蓋地而來!

  楊逸之根本沒想到毗沙門在這個時候居然會向他出手。

  然而,幸好他是背對著毗沙門的。所以他沒有機會看到傳說中那道最美麗的光澤,也就有了躲避的可能;也幸好他已經到了門口,只需要往旁邊一掠,那道丈余厚的石門就能幫他擋住絕大部分的血影針。

  既是這樣,他極度衰弱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指揮,剛剛脫離了血影針的籠罩,就重重跌倒在地。這一躲可謂躲得狼狽之極。從他出道以來,這還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一生雖坎坷多磨,但始終君子自重,卓卓清舉,一如魏晉名士,卻少了幾分頹放,多了幾分俠義。武林盟主,白衣如雪,劍仗風月,一招不中,絕不複擊,至今也還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傳說。

  然而如今,他躺在地上,衣衫襤褸,披髮浴血,不住喘息著,冷汗幾乎將全身都要濕透。

  而這恰恰正好是他第一次領悟到虛無之劍的時候。

  天下的事情,本來傳說和現實就遠不一樣。你把現實告訴世人,大家都寧願不相信的好。這在傳說中的人自己看來,未免不是一種諷刺。

  想到這些,楊逸之簡直想笑,但又實在笑不出來。那些血影神針仍有十三枚刺到了他身上,雖僥倖都不是要害,但椎心附骨之痛卻讓他連呼吸都已困難。

  如果這個時候,毗沙門追出來,不用說展開降魔傘,就是隨手補給他一掌,他也就徹底死了。

  然而毗沙門沒有。

  過了良久,密室中傳來一聲人體倒地的聲音。毗沙門終於還是自盡了。

  楊逸之根本沒有去看他,只靜靜的躺在地上,一直等到自己能勉強坐起,再一根根將身上的血影針拔出來。

  他實在不想再往前走了。然而他知道姬雲裳還給他安排了最後一個對手,東方持國天王,多羅吒。只有打敗了他,才能見到姬雲裳。

  而見到姬雲裳之後又會怎樣呢,楊逸之已經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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