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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南宮放大喝一聲,連環踏上兩步,血氣沛然衝激,宸隨雲跟著後退兩步,突然,內息鼓動,抵住這股長天之勁。南宮放大喝之聲不絕,不顧性命,全力摧動體內血魔,源源不絕向宸隨雲沖來。宸隨雲內息卻如山中之雲,雖輕卻無法擊碎,南宮放幾次差點將他推開,但始終少了那麼一點,又讓宸隨雲抵住。他突然一聲大叫,身子沖天躍起,向荀如意撲了過來。

  他這等拼命打法,拼掉的卻只能是自己的命。

  他這猛力一撤,雙方真氣以及血魔反噬之力都完全擊在身上,空中格格之聲不絕,從他的胸口一直到雙腿,每一寸骨骼盡皆粉碎!

  但此人當真勇悍,拼著一口氣,居然一掌擊中了荀如意。荀如意驚聲大叫,那一掌雖中而力竭,只不過輕輕在她臉上觸了觸。荀如意驚魂始定,卻見南宮放嗔目怒視著她,至死都不肯閉眼。

  那眼神讓荀如意感到恐懼,她急忙抱住宸隨雲,似乎這樣才能得些依靠。宸隨雲赤裸的肩卻變得冰涼,淡淡道:「你知道麼,他想殺的本就不是我,而是你。」

  荀如意身子顫抖著,她知道,南宮放求的本就是死,他只是想跟她做一對同命鴛鴦,生同衾,死同穴。

  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看出,他絕贏不了宸隨雲,這個妒重一生的男人,最後只能用生命,來固守自己的女人。但他的女人,卻偎依在別人的懷抱裡。

  荀如意低下頭,心中有些酸澀。她更緊地抱住了宸隨雲,她知道自己選擇對了,她一定要緊緊抱住。

  宸隨雲的聲音仍舊那麼淡:「我找你,只不過想逼出南宮放所有的潛力,現在,你已經沒用了。」

  他緩步向外走去,如雪的上衣已完全散開,唯有那頭檀香獸伏在他赤裸的肩頭。

  他的長髮依舊飄飛,他的笑容依舊殘存著方才的溫暖,但荀如意赫然發現,她已再無法抱住他!

  她就仿佛被遺棄的被衾,只能抱住空無的黑暗。

  荀如意一瞬間明白,這個男人絕不會為她妒忌,她也瞬間明白,能有一個人為自己妒忌,是多麼幸福的事。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宸隨雲筆直走出去,他走向的,正是任孤鴻與清溪老人的精舍!

  殺氣盤旋,仿佛連月色都暗了下來!

  波波兩聲輕響,清泉、石火兩所精舍的房門仿佛不勝這無邊的殺氣,同時炸開。一陣群鳥清囀之聲傳來,就見十數隻形狀各異的珍禽飛騰棲息,簇擁著一個人,坐在清泉精舍正中的藤床上。此人相貌極為古雅,身上衣服整整齊齊的,穿得一絲不苟,指甲尖長,每一根都經過了精心修剪,絕無半分瑕疵。

  他眼睛微眯,兩點精光卻如寒星般,盯在宸隨雲身上。石火精舍中滿是水,淙淙流動著,水中間赤足站了一人,卻是不冠不襪,身上簡簡單單地披了一件烏糟的衣服,頭髮亂蓬蓬的。他的臉上本滿是笑容,但在宸隨雲殺氣淩逼之下,笑容一絲絲凝結起來。

  三人身上都勃發出一股無形的殺氣,淩空交擊在一起。這兩座精舍哪裡抵得起如此大力衝撞?發出一陣喑啞之聲,搖搖欲墜。但宸隨雲毫不停留,每踏近七步,這殺氣相抵之力便陡增一倍,待到他跨近房門一丈余遠處時,任孤鴻與清溪老人已有些支撐不住,或古樸或散漫的臉上,都起了一層汗珠,宸隨雲臉上淡淡的笑容卻絲毫不變,他似乎感受到了兩人的局促,緩緩停住了腳步。

  任孤鴻與清溪齊齊一震,但他們的身形卻全然不動,就連那冷邃漠然的目光也沒有半點改變。宸隨雲的笑容溫和了一些,不再去逼迫此二人,只是他身周的那團銀光,宛如無形之劍,無儔之山,壓在兩人心頭。

  終於,清溪老人忍不住道:「小兄弟,你將我們兩人困在此處,不說讓我們幹什麼,也不放我們走,究竟是為了什麼?」

  宸隨雲淡淡笑道:「聽說任孤鴻的飛鴻十八斬輕捷靈迅,宛如飛仙一劍,但稍覺沉猛不足,而清溪老人的洪崖十三拍大開大闔,雄奇清峻,然頗傷柔韌差許。兩人聯手之後,強弱相補,優劣互判,就再無半點破綻,成為天下獨步的絕技,無人能破,在下只是想見識一下而已。」

  清溪老人沉默著,他既然知道飛鴻斬與洪崖拍聯手的威力,居然還要挑戰,其實力之強,當真絕不容小覷。何況以他方才表現出的殺氣,確實可以擊敗兩人中的任意一個。但這樣的拼鬥有意義麼?兩位高手聯手,勝了他又如何?而一旦敗了,兩人這麼多年累積下的盛名,只怕就此化為流水。清溪老人想到此間,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們的成名武學,想必知道飛鴻十八斬以鳥語靈氣為劍,而無花鳥不可語,在此僻地,又焉能施展出來?」

  宸隨雲道:「有花。」

  他的話音仿佛是一串魔咒,方才出口,立即揚起了一陣紛拂的輕風,馥鬱的香氣立即充滿了整個茶庵寺。各種各樣的花朵花瓣隨風飄來,宛如佛陀說法,天雨曼荼羅。

  那些花朵尚帶著露水清芬,宛如被輕風從枝頭剛吹下來,正嫋娜地飄蕩在怡蕩的春風中。任孤鴻身周群鳥立即歡躍起來,紛紛飛舞,從漫空的花房中吸取最鮮沃的露水,一面展露濃彩豔輝的羽色,高興之極。任孤鴻知道他所豢之鳥都跟他一樣的習性,非最乾淨的露水不飲。卻料想不到宸隨雲竟然有這麼大的本領,片刻之間彙聚如此眾多的鮮花。他默然不語,緩緩站了起來。他的手中托著一柄形制奇古的長劍,就跟他這個人一樣,不露鋒芒,深藏己拙。

  但他一站起,這把劍立即煥發出了奪目的光芒,劍身上的片片飛羽直如要飛起一般,閃熠出點點清輝。任孤鴻的身影反而掩映在這劍光中,不被注意。

  他已隨時準備發出他的飛鴻十八斬。

  清溪老人眼珠轉了轉,道:「那我呢?你該知道,我的劍就是水,這麼小的一條溪流,怎夠我出手?」

  宸隨雲笑了:「這就是我為何選在茶庵寺的原因。」

  他的袍袖揮出,一股溫煦的風飄過,清溪老人沒有動,因為他知道這股袖風並非對他而來。果然,風吹過後,他所立的石火精舍的一切雜物全都消失了。

  只有那片水,依舊清澈見底,卻忽地高漲起來。清溪老人的目光亮了,因為他赫然發現腳下不遠處顯出了一泓碧泉,泉水奔湧,竟高出地面一尺餘,片刻之間,就將整個茶庵寺湧滿。

  清溪老人喜道:「地脈靈泉?」

  宸隨雲道:「不錯。天下之水,以地泉為最,這引自地心的地脈靈泉,正是水中魁首,再無可與抗衡者。如此水量,可助你施展出洪崖十三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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