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海之妖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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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的是濕婆大神親自從烈焰中走出,用那無所不能的力量打開時間的間隙,在眾人忽視的某個瞬間,從容取回了他曾賜給的寶石和紋身? 或者蘭葩也如同畫中的亞恭曼羅,用身下那只鮮血之手洞穿了自己的頭顱,再含笑將寶石和自己罪惡的生命一起奉獻到祭壇之上,供奉濕婆大神那偉大的苦行化身? 而那些浮沉火海的頭顱中,哪一個又是蘭葩的呢? 這時從甲板上刮來的的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嗆人的石灰滿天揚起,仿佛扯開了一張死灰色的巨網,要把一切都卷歸大海! 窗外是風暴前極美的傍晚,恐怖異常,也美麗異常。彤色的雲彩低低的壓在怒濤洶湧的黑色海面上,更高一層的天空斷出無數裂痕,從四面八方相對著飛馳,撞擊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聲淒厲的鳥鳴從不可知的地方破空而來來,似在高不可見天邊,又似在深不可測的海底——又或者只在人們的意識之中。 眾人仰起頭,目光茫然的滯留在瑰麗而蒼涼的天空裡,全身暫態被一陣致命的虛弱籠罩了。 再現六支天祭,六界天主便可以超生往世。 闍衍蒂化為神鳥,復仇於大威天朝號上空。 你們都是神的罪人,犯下萬劫不復的罪過。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神的處罰? 那麼誰會是下一支天祭的祭品? 那夜,海怒巨浪,天震雷霆,大威天朝號也不得不在一個小港口緊急停泊。破曉不久,卻傳來一個消息,天下第一名捕嶽階已經連夜上船。 卓王孫和相思是嶽階最先要見的人。 當卓王孫來到玄一房間的時候,只見地上趴著一個矮矮胖胖的老人,手裡按著一張白紙,似乎正在描摹地上殘存的曼荼羅,他花白的頭髮十分淩亂,裡邊濕淋淋的似乎還殘留著清晨風露。 卓王孫還沒進去,嶽階已經從地上跳了起來。他用力眯了眯眼,仔細打量了卓王孫一會,不合時宜的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南鬱家九世望族,富甲天下,如今又出了郁公子這樣的人才,真是……呵呵,在下嶽階,受上頭差遣,前來查看這件案子。」 卓王孫微笑見禮道:「九皋鶴鳴,聲聞于野,岳大人德藝俱泰,連鬱某布衣之人,也是久仰風儀。」 嶽階笑道:「郁公子真是客氣了。在下年老力弱,許多時候還要仰仗郁公子多加援手。」 卓王孫笑道:「岳大人有事請直言。」 嶽階止住笑,目光陡然變得淩厲:「敢問郁公子,尊夫人的供詞難道不是實難置信麼?」 卓王孫淡然道:「其中緣由正是要請教岳大人。」 嶽階被他一句話給推了回來,道:「好」,他這才將目光轉向相思,道:「郁夫人第一次見到屍體的時候,如何肯定當時蘭葩已死?」 相思道:「她臉色鐵青,毫無血色,身下似乎流了無窮無盡的血,而且連她鼻翼旁的石灰也絲毫未被吹動。」 嶽階看了看她,似乎想從她臉上捕捉出什麼:「那麼郁夫人又如何肯定那個人就是蘭葩呢?」 相思道:「她的臉就偏向門口,我看得一清二楚。」 嶽階隱秘的一笑,轉而對卓王孫道:「然而後來那具面目毀壞的屍體,郁公子又能否肯定她就是蘭葩呢?」 卓王孫道:「所以還要等岳大人讓我看過屍體。」 嶽階似乎有些期待,道:「以郁公子和死者的關係,應該可以確定這屍首的身份。」 卓王孫來到屋角,嶽階將一張白布揭開,卓王孫看了一會兒,道:「是。」 嶽階眉頭一皺,不由提高了聲音:「屍身已血肉模糊,郁公子如何肯定?」 卓王孫道:「她右腿上有一條傷痕。受傷時應是半月前,不可能在船上偽造的。」 嶽階又低頭翻檢了一下屍體,歎了口氣道:「郁公子果然好眼力,這條傷痕的確應是半月前的,想來當初傷得不輕。」 卓王孫看著他失望的神色,道:「岳大人是懷疑有人挪動交換過屍體?」 嶽階道:「不錯,我一開始的確這樣想。因為要在片刻之間剝去一張紋身是根本不可能的,然而交換屍體所需的時間就短得多。」 卓王孫搖頭道:「然而,要在那樣短的時間內挪動兩具屍體也根本就不可能。」 嶽階敲了敲自己的頭,道:「不錯,何況如果有人挪動過屍體,現場必然留下痕跡,然而滿屋曼荼羅石灰卻紋絲未動,連她身下的血流的形狀都一摸一樣。」 卓王孫道:「那麼如今岳大人怎麼看?」 嶽階看了他一會,道:「如今我只能認為郁夫人看到的不是真相。」 卓王孫微笑道:「難道岳大人也相信這是神鬼復仇,或是有人用了幻術妖法?」 嶽階冷笑了一聲,道:「郁公子,在下辦案幾十年,日日與屍骨兇犯為伍,不少案子都詭異離奇,仿佛是神魔所為,但是追查下去,卻都是人在故弄玄虛。想來人遠比所謂鬼怪更加可怕,因而那些怪力亂神的言論,嶽某從未放在心上。」 卓王孫道:「可現在岳大人的全部所得也只是『人力不可為』幾個字罷了。」 嶽階頓了頓,緩緩道:「是。」他轉身向門外的屏風走去,道:「在下雖然暫時還查不出兩件案子的真相,卻可以盡力避免下一樁血案的發生。」他來到屏風前,撥出隨身匕首,道:「既然古畫上預示了受害者慘死的樣子,我倒要看看這後邊五幅圖到底是什麼。」言罷用力往第三幅圖上一刮,但是油漆塗料粘連甚緊,哪裡分得開? 卓王孫嘆息一聲:「只怕你預先知道了受害者死時慘狀,還是無法阻止凶案的發生。」 正在這時,嶽階全身一震,如蒙電擊。他望著自己的右手,手上已然是一片血紅。一屏慘紅的汁液淋漓而下,滴在他腳上。他絲毫沒有躲閃,只怔怔的注視著第三幅屏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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