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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海之妖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卓王孫冷冷看了她一眼,徑直帶著相思向樓下去了。

  當他們趕到玄一房間,那裡已經聚了不少人。看來在飯廳午餐的客人是先聽到動靜,已經預先趕到。

  然而他們似乎都沒有感到卓王孫一行人的前來,只靜靜的在門口站成一圈。

  房門微敞,裡面斜斜掠一抹淡淡的陽光,其中漂浮的塵土似乎被突然凝固住了,安靜得瘮人。每個人的目光都被牢牢釘在半開的門縫裡,臉上的神色劇烈變化著。

  房門裡邊是一片枯朽的灰噩色。

  石灰鋪天蓋地的佈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構成一個猙獰的曼荼羅。蘭葩的屍首就俯臥在無數灰白的烈焰中間,雙臂努力的往前伸著,姿勢有些怪誕,仿佛是一隻折翼的飛鳥。

  她背脊上沒有一寸衣物,甚至一寸皮膚。

  曼荼羅的紋身已經被整個剝去,刀法驚人的細緻——整個巨大的傷口都還保留著一層薄薄脂肪,那些淡黃的脂肪下無數血管像張開了一張細密的網,雖然失去了皮膚的約束卻都還完好無損的緊繃起著。

  無數細小的血流彼此糾纏著順著她的身體向石灰地上彙聚,最後在雪白的石灰上伸出一隻暗紅的巨掌——竟然和闍衍蒂屍體下那一隻一摸一樣。

  巨掌的旁邊,她的頭顱無力的偏向房門。額頭上被洞穿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本來那顆緋紅的寶石已經不知去向。整個臉上只剩下一張烏黑的嘴唇,微微張開著,保持著一個極度古怪的表情。

  無比痛苦,而又無期待的表情。

  大門敞開,晚霞鮮麗的顏色緩緩浸漬過來,驅散了房中沉沉的黑暗。整個灰噩的曼荼羅道場變得像一個遠古的祭壇,血腥而寧靜。一陣微風吹過,漫天的石灰紛紛揚揚,像下了一場雪,宛如在眾人心頭鋪開了一張沉沉的羽翼。

  有人輕輕嘆息了一聲:「完全毀滅。」

  這一句話說得極其輕,極其自然,絲毫沒有恫嚇的意思,但眾人只覺一股森寒透骨而來。

  卓王孫道:「想不到又要請教殿下。」

  小晏將目光挪向窗外,突然微笑起來:「郁公子相信天罰麼?」

  卓王孫還未答話,唐岫兒突然喊道:「不相信,不相信,蠢材才會相信那些鬼話!」

  小晏回過頭來看著她,眸子中只有一種難以言傳的悲憫,緩緩道:「這是第二界天主對濕婆苦行化身的祭祀。欲洗刷的罪孽是不忠,祭語是完全毀滅。」

  唐岫兒身體一顫,突然爆出一陣尖利的笑聲:「完全毀滅,說我還是說你們?」她猛地一甩衣袖,手指從眾人面前劃過:「武林盟主、幽冥島傳人、還有江南郁家公子,你們到底是想袒護某人,還是真的沒有聽出她在說謊?」她笑聲嘎然而止,轉向相思,一字一句的道:「我記得你剛才說她臉色鐵青?」

  相思一直愣在原處,似乎已經呆住了。

  唐岫兒指著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厲聲道:「她的臉呢?她的臉呢?」

  相思臉上的神色急遽變化著,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她突然捂住眼睛,失聲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卓王孫上前扶住她,道:「到底怎麼回事?」

  相思惶然抬頭道:「我沒有說謊。我初見屍體的時候,她臉色鐵青,雙目突出,臉上還凝結著一種古怪的笑容,背後那幅曼荼羅紋身也還在!然而等我叫你們過來,她就已經……」

  「這……」方天隨忍不住插話道:「我們一聽到你呼救就立刻跑過來了,這未免也太快了一點吧?」

  卓王孫默默看著蘭葩的屍體和曼荼羅道場——從蘭葩的房間,到飯廳再回去,一共也不消片刻的時間,兇手如何能在這高手雲集的走廊裡隨便進出?何況就算兇手在屍身旁邊,瞬間出手洞穿頭顱並不難,但又如來得及用如此細膩的刀法剝去整幅紋身?更何況滿屋曼荼羅道場都是極細的粉末鋪成,不要說人,就是蒼蠅停了一下也要留下痕跡,若此間有人進入了蘭葩的房間,又如何可能片塵不動?

  卓王孫對相思道:「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相思搖搖頭:「不知道……最近每每有怪異事情發生之前,我就會感到額間刺痛。這一次,我聽說蘭葩在謝公子的醫治下終於已經蘇醒,眉心頓時前所未有的痛,我預料到了蘭葩會有危險,所以趕過去看看她,沒想到還是晚了!」

  卓王孫點點頭,對謝杉道:「謝公子,你是什麼時候離開蘭葩的?」

  謝杉道:「午時左右。當時蘭葩小姐已經醒過來了,但身體還很弱,於是我讓她服了一種安睡散,然後離開的。」

  卓王孫對相思道:「那麼你是什麼時候離開自己的房間的?」

  相思疲憊的道:「午時整。」

  眾人臉上閃過一片驚異的神色,似乎又聽到了一件絕不可思議之事。

  卓王孫臉色凝重起來,道:「你要想清楚,不要記錯了。」

  相思似乎沒有發覺周圍的異樣,搖頭道:「不可能記錯的,我離開的時候正好更漏滴盡,自動翻轉,我留意了一下。」

  唐岫兒突然笑出聲來:「午時整?如此說來,郁夫人從自己的房間走到玄一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

  相思愕然:「什麼?難道現在是……」

  唐岫兒譏誚的看著她,道:「現在是未時。」

  相思猛地一怔,猝然合上眼睛,似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怎麼可能,我剛剛走過來……怎麼可能是未時?」

  唐岫兒高聲道:「剛才船上鳴笛起航,正是未時!全船人皆知,想必郁公子和郁小鸞小姐也是聽到笛聲,才回來上船的吧。只是這一個時辰……」她目光往相思臉上一掃,冷笑道:「用來走路的確是長了點,但是用來佈置現場卻是恰到好處。」

  相思訝然道:「你以為我是兇手?」

  唐岫兒道:「我只是覺得這一個時辰消失的也太離奇了一點,多少想讓郁夫人給大家一個解釋。」

  相思無力的嘆息一聲,低頭道:「我也不知道。」

  卓王孫將相思拉到身後:「內子可能有點受驚過度,也有可能是更漏出了問題。」

  敖廣恍然道:「正是,來人,趕快去郁夫人房間把更漏拿過來。」

  唐岫兒沒有理他,轉向楊逸之道:「楊盟主,有一事請教。」

  楊逸之還在默默的看著蘭葩的屍體,良久才道:「你要問什麼?」

  唐岫兒道:「就在來去走廊的一瞬間,能將一個人背上的皮膚完整剝下來,再憑空消失在佈滿石灰的房間裡,這樣的事情江湖上到底有幾個人能做到?」

  楊逸之淡然道:「大小姐既然知道這絕非人力可為,又何必問我。」

  唐岫兒道:「多謝這句非人力可為。」她一瞥卓王孫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斗膽說一句,郁夫人分明是在撒謊?」

  卓王孫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唐岫兒見自己說了半天,卓王孫居然如清風過耳,絲毫不以為然,頓時怒氣上湧:「郁青陽,你笑什麼?」

  卓王孫道:「我在笑內子何必編造這種人皆不信的謊話。」

  「那我怎麼知道!」她冷笑了一聲:「也許真的是闍衍蒂陰魂不散,借了郁夫人的手將蘭葩剝皮,要不然,蘭葩半張臉上為什麼還在笑?」她本來不過是想駭人聽聞,此刻目光不由自主的挪到蘭葩殘缺的臉上,那烏黑的唇黑洞洞的張著,似乎真的在笑。唐岫兒猛地一顫,再也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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