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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敖廣若有所思的道:「以前也曾聽印度商人說過,六支天祭乃是印度教中最高的祭祀,是對滅世大神濕婆的祭祀。」

  小晏道:「傳說濕婆大神除了司職毀滅之外,還有六種化身,分別掌握著人間另外六種力量,分別是風暴、戰爭、苦行、舞蹈、性力、獸主。當世界充滿罪惡時,他用手中的巨弓摧毀一切,再由創世主梵天重造。正當上一次滅世之時,濕婆之妻雪山女神憐憫天地眾生,以神力向六界天主示警。六界天主決心承擔一切罪責,阻止世界的毀滅,於是分別向濕婆大神的六種化身獻上了天地間最重的祭禮——六支天祭。從此,他們的肉身和靈魂就永在海天之際的祭柱上承受折磨,也因為如此,我們這一罪惡之世才得以苟存至今。

  但在十萬年以前,濕婆大神箭毀阿修羅王三連城,天祭柱受了震動,幾乎倒塌,為了維持六支天祭,七位身份最高的婆羅門祭師在諸神的幫助下將六界天主的靈魂移到了自己身上——他們將六幅天祭圖和濕婆神的法相一點一點刺到了彼此的背上,在死前剝落下來。「

  「啊——」有些女客忍不住尖叫起來。

  小晏頓了頓,還是說了下去:「六界中所有罪人的怨魂都附著在這七張人皮之上,被供奉在樂勝倫宮的最深處。直到一百年前,這七張人皮從宮中莫名消失,六界天主從此脫離了封印,便遊蕩兩界之間,尋找替身。第一界天主闍衍蒂百年來不時現身,更是引起無盡傳說。」他突然微笑了一下,道:「樂勝倫宮傳說在雪域神山崗仁波吉峰深處,是印度教、婆羅門教還有藏傳佛教共同的聖地,年年有數不清的信徒千里尋訪而至,希冀有緣。有的在雪山上一住到死,卻從未見過此宮。所以在下一直以為這一切只是傳說而已。沒想到,這七張天祭圖居然被帶到了大威天朝號上。今日重見,也不知該歎一聲有幸還是不幸了。」

  唐岫兒冷笑一聲道:「哦,說來說去還是這套怪力亂神的東西。原來死者是被一隻怪鳥殺死的,那這具屍體是不是還要被當作替身釘到天上去?」

  小晏淡然道:「這場災劫到底是神變還是人力,卻不是我一人能知曉的。」

  卓王孫道:「那麼你是否知曉這個曼荼羅的意義?」

  小晏微皺起眉頭,忖度了片刻,低聲道:「復仇。」他聲音很輕,全場的人卻都無緣無故的覺得背脊一陣發冷。

  卓王孫道:「這是欲界天主對風暴神的祭祀?」

  小晏微微頷首:「是,這支天祭代表的罪孽是貪婪,祭語則是復仇。」

  唐岫兒高聲打斷道:「既然如此,我看兇手清楚得很。」

  敖廣道:「難道唐大小姐有什麼高見?」

  唐岫兒道:「祭語是復仇,那麼只用找出這裡誰是莊易的仇人。」

  敖廣皺眉道:「莊先生行走江湖,仇家甚多,至於這裡誰和莊先生有仇,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查得清的。」

  唐岫兒搖頭道:「以前的仇人是查不清楚,不過這裡現成就有一個。」

  敖廣愕然道:「是誰?」

  唐岫兒道:「蘭葩。」她得意的看著大家一臉驚訝的神色,緩緩道:「那天莊易殺了闍衍蒂,蘭葩幾乎怒極發狂,要說最想讓莊易死的人非她莫屬。」

  敖廣怔了怔,搖頭道:「決不可能,蘭葩小姐如今還昏迷未醒,而且以她的武功,無論如何也不是莊易的對手。」

  唐岫兒冷笑一聲,道:「蘭葩當然不是對手,但她的主人就難講得很了。」

  敖廣道:「誰?」

  唐岫兒一指卓王孫:「他。」

  敖廣驚道:「郁公子?這……這怎麼可能?」

  唐岫兒冷笑道:「郁公子不是自許濕婆轉世,要保護蘭葩不受不信神者的傷害麼?」

  眾人的目光不由都轉向卓王孫,見他也不分辯,對身旁一個雜役道:「你去把那個碟子端上來。」

  那人有些驚惶:「只要盤子嗎?」

  卓王孫道:「當然連眼珠一起。」

  唐岫兒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皺眉道:「你還要弄什麼玄虛?」

  這時,那雜役端著碟子上來,雙手打顫,往甲板中間一扔,趕忙躲了開去。碟蓋一聲脆響,翻在一邊,一對酒盞大的白膩肉球滾了出來。

  相思將頭轉開,輕聲道:「真是報應,想不到莊易為了得到不朽的眼睛,殺死了闍衍蒂,如今這對不老不朽的眼睛卻也被人挖出來,扔在地上。」

  唐岫兒不敢看那碟子,只瞥了一眼地上的蓋子,上邊濕淋淋的,還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幾乎吐出來,強忍著問了一句:「郁公子到底要幹什麼了」

  卓王孫道:「屍體正面被鈍器重擊,骨肉俱碎,但眼珠卻是完整的。」

  唐岫兒想了一下,道:「這有什麼,不過是說兇手是先挖出莊易的眼睛,再擊碎屍體的。」

  卓王孫微笑道:「這至少說明莊易在受重擊之前已經死亡或者昏迷。」

  敖廣恍然大悟道:「的確,據殿下和紫石小姐的證詞,莊先生至死沒有巨力掙扎或者慘叫過。兇手身法無論如何奇快無比,一擊而中,也不至於活活挖出雙眼,死者卻連叫一聲也來不及。何況莊先生身上沒有別的致命傷或中毒的跡象——那麼說來,莊先生被巨力擊碎之前很可能先被點穴,或用了迷藥。」

  唐岫兒道:「莊易就算是先被人點穴或者迷翻,郁公子也不見得能洗脫什麼。畢竟,就算只將一具屍體毀壞到這個地步,沒有極高的內力也是不可能的。」

  卓王孫淡然道:「我不需要洗脫什麼,只是想提醒大家莊易還有一個仇家,而且這個仇家的仇人還不止他一個。」

  唐岫兒道:「你說誰?」

  卓王孫微笑道:「闍衍蒂。」

  唐岫兒怔了怔,顫聲道:「你是說他是被闍衍蒂索命去了?」

  卓王孫笑道:「也非完全不可能。」

  唐岫兒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止一個……難道說我們都是?」她猛然想起蘭葩陰沉嘶啞的聲音——你們都犯下萬劫不復的罪孽,神判你們全部粉身碎骨於闍衍蒂葬身之處,無一逃脫。

  你們,將作為替身,按照神的願望,一個個悲慘的死去,讓六界天主得以解脫,讓世界重洗罪惡……

  唐岫兒猛的抬頭,已是面色如紙:「難道這正是六支天祭的開始?」

  眾人心中一凜,當日甲板上鳥屍下流淌的血紅巨掌似乎又緩緩凸現在眼前。諸神震怒,生靈塗炭,難道這一切,真是濕婆的懲罰?

  卓王孫沒有說話,只一直注視著死者殘缺的左足。

  相思低聲道:「先生,六支天祭每一個獻祭者都會缺少身體的一部分,象徵洗刷罪孽,缺少左足的意義就是復仇。」

  卓王孫悠然一笑:「我在想,除了符合天祭圖以外,這裡邊是不是還有另外的意思——比如說,」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想掩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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