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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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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劊子手 四支手槍放在石磚地上,因為這間房沒有地板。伊馬紐斯拿起兩支槍,一手一支。 他朝被木箱堵塞和遮住的樓梯口斜著走過去。 進攻者顯然害怕突然襲擊,害怕會引起爆炸,使雙方同歸於盡。第一次進攻如急風驟雨,這次進攻則緩慢而謹慎。他們未能擊倒木箱,也許是不想這樣做吧。他們用槍托把箱底打掉,再用刺刀在箱蓋上戳幾個洞,在冒險進來以前,可以從洞裡窺視室內的情況。 為樓梯照明的燈光也從洞裡射了進來。 伊馬紐斯看見洞裡有只眼睛在注視他,便猛然用槍對準洞,扣動扳機。子彈射出去了,伊馬紐斯興奮地聽見一聲可怕的呼叫。子彈打爛了眼睛,打穿了腦袋,窺視的那個士兵翻身倒在樓梯上。 進攻者在箱蓋下部挖了兩個相當大的洞,作為搶眼,伊馬紐斯將手臂伸進其中一個洞,朝人群胡亂地射出第二槍。子彈可能彈跳了好幾下,因為傳來好幾聲呼喊,似乎有三四個人被打死打傷。樓梯上一片嘈雜,人們在讓步、退卻。 伊馬紐斯扔掉用過的兩支槍,拿起另外兩支,接著,他雙手持槍,從箱洞裡往外看。 他看到了頭一個效果。 進攻者回到了樓梯下面。幾個奄奄一息的人蟎臥在樓梯上。伊馬紐斯能看見樓梯拐彎處以上的三四個階梯。 他在等待。 「我在拖時間。」他想道。 此刻,他看見有人正貼著樓梯往上爬,同時,在更下方,在螺旋樓梯的主柱旁露出了一個士兵的腦袋。他瞄準這個腦袋開了一槍。一聲驚叫,士兵倒下了。伊馬紐斯將最後那支手彈上膛的手槍從左手轉到右手。 這時他感到一陣劇痛,也嚎叫起來。他的腹部中了一刀。一隻手,剛才匍匐爬行的那個人的手,從木箱下部的第二個槍眼裡伸了進來,往伊馬紐斯的腹部刺了一刀。 傷口很可怕,腹部被刺穿了。 伊馬紐斯沒有倒下,他咬緊牙關說道:「很好!」 接著,他拖著身體,搖搖晃晃地靠近鐵門旁的火炬,放下他,取下火炬,左手托著流出來的腸子,右手將火炬垂下,好點燃藥線。 藥線被點著,燃燒起來。伊馬紐斯扔開火炬,火炬繼續在地上燃燒。他又抓起槍。他倒在石磚地上,但又抬起身來,用僅存的一口氣吹旺藥線的火苗。 火在蔓延,從鐵門下過去,抵達橋一小城堡。 這時,伊馬紐斯看到自己可憎的功績,微笑了。罪行比德行更使他感到滿足。他剛才是英雄,現在是殺人犯。他快要死了,喃喃說:「他們會記住我的。殺害他們的孩子,這是為我們的孩子,被關在唐普勒塔的小國王報仇。」 十四 伊馬紐斯也逃掉了 轟然一聲,木箱被猛地推倒,一個人手持馬刀沖了進來。 「是我拉杜。誰上來?我等得不耐煩,豁出去了。反正我捅了你們一個,現在向你們所有的人挑戰。不管你們願意不願意,反正我來了。你們有多少人?」 這的確是拉杜,單槍匹馬的拉杜。伊馬紐斯剛才在樓梯上打死了人,戈萬惟恐還埋有炸藥,便讓手下的人撤回來,自己和西穆爾丹商量對策。 拉杜手持馬刀站在門口。幾乎熄滅的火炬在黑暗中發出微光。他又問了一次:「我是單獨一個人。你們有多少人?」 沒有回音,他往前走。熄滅前的火炬光像回光反照一樣,照亮了整個大廳。 拉杜看見掛在牆上的一塊小鏡子,走過去,照照自己血跡斑斑的臉和耷拉的耳朵,說道:「散了架的醜八怪。」 他回轉身,驚訝地發現大廳空無一人。 「這裡沒有人!」他驚呼起來,「兵力是零。」 他看見那塊旋轉的石頭,洞口和樓梯。 「呵,明白了。溜之大吉!你們都來呀!夥計們,來呀!他們走了,溜了,滾了,鑽洞了!這座老塔是個破罐子,這些混蛋就是從這裡跑掉的。開這種破玩笑,我們就治不了皮特和科布爾?魔鬼的仁慈天主來救援他們了!他們跑光了!」 一聲槍響,子彈擦過他的臂肘,打在牆上。 「不。這兒有人。是誰在好心向我問好呀?」 「是我。」一個聲音說。 拉杜向前探頭,看見昏暗中有個東西,那就是伊馬紐斯。 「呵!」他喊道,「我抓住了一個。別的人都跑了,你可跑不了。」 「是嗎?」伊馬紐斯回答說。 拉杜走了一步,站住說:「喂,你這人趴在地上,你是誰?」 「我是趴在地上的人,我才瞧不起站著的人哩。」 「你右手上是什麼?」 「手槍。」 「左手呢?」 「腸子。」 「你被俘了。」 「未必吧。」 伊馬紐斯朝燃燒的藥線低下頭,用最後一口氣吹旺火苗,斷了氣。 片刻以後,戈萬、西穆爾丹,還有所有的人都進來了,都看見了那個洞口。他們搜索各個角落,察看那個樓梯,它通往一條溝壑。這的確是逃跑。他們搖晃伊馬紐斯,他已經死了。戈萬舉燈觀察那塊使被圍困者得以脫身的石頭,他也曾聽人說起這塊轉動的石頭,但是他也以為是無稽之談。他看見幾個鉛筆字,把燈湊過去,看到下面這幾個字: 再見了,子爵先生。 朗特納克 蓋尚也來到戈萬身邊。追擊顯然是白費力氣,逃跑已經完結了,完成了。逃跑者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整個地區:灌木叢、溝壑、矮林和房屋。他們肯定已走遠了,無法抓住他們,何況整個富熱爾森林就是一個無邊的藏身所。怎麼辦?一切又得重頭來。戈萬和蓋尚彼此交換著失望和臆測。 西穆爾丹嚴肅地聽著,一言不發。 「對了,蓋尚。」戈萬說,「梯子呢!」 「它沒有來,指揮官。」 「我們不是看見一輛由士兵護送的大車嗎?」 「它運來的不是梯子。」 「那是什麼?」 「是斷頭臺。」西穆爾丹說。 十五 別把懷錶和鑰匙放進同一個口袋 德·朗特納克侯爵並未如他們所想的走得很遠。 但他已十分安全,他們是追不上的。 他跟著阿爾馬格。 他們在其他逃跑者後面走下樓梯,樓梯盡頭是離溝壑和橋拱不遠的。窄狹的圓穹通道。通道出口處有一條天然裂縫,它的一端是溝壑,另一端通往森林。裂縫在繁密茂盛、人跡難到的草木下境蜒,外面是看不見的。在這裡找人更是不可能。逃跑者一旦來到這條裂縫,便可像蛇一樣溜掉,無處可尋。秘密坑道的出口長滿了荊棘,所以修地道的人認為不必再裝什麼門了。 侯爵現在只要逃走就行了,不用考慮偽裝。來到布列塔尼以後,他一直穿著農民衣服,認為這樣更像大領主。 他只是摘掉了劍,將皮帶解開,扔掉了。 當阿爾馬洛和侯爵從通道出來,到達裂縫時,其他五個人:吉努瓦佐、金枝瓦斯納爾、癡情漢、夏特內和蒂爾莫神甫已不知去向。 「他們飛得可真快。」阿爾馬洛說。 「你要像他們一樣。」侯爵說。 「老爺讓我先走?」 「不錯,我早對你說過,只有單獨行動才能逃掉。一個人能逃掉的地方,兩個人就逃不掉了。我們在一起會引人注意的。你會連累我,我也會連累你。」 「老爺熟悉這地方?」 「是的。」 「老爺在戈萬石的約會按時舉行?」 「明天正午。」 「我會去的。我們會去的、」 阿爾馬洛稍作停頓,又說:「呵,老爺,想想我們曾經在大海上單獨相處,我想殺您,而您是我的領主,您本可以告訴我,但您沒有說!您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侯爵說:「英國。只有英國能幫助我們。十五天內英國人必須來法國。」 「我有許多事要向老爺彙報。老爺交我辦的事,我都辦了。」 「這事明天再談吧。」 「明天見,老爺。」 「對了,你餓了吧?」 「好像是的,老爺。我急著來,忘記今天吃過東西沒有。」 侯爵從口袋裡掏出一長塊巧克力,一分為二,一半給了阿爾馬洛,自己吃起了另一半。 「侯爵,」阿爾馬洛說,「右邊是溝,左邊是森林。」 「好的,你走吧。走你的吧。」 阿爾馬洛順從地鑽進了黑暗。只聽見荊棘在籟籟響,接著就沒有聲音了。幾秒鐘後再很難找到他的蹤跡了。博卡熱地區崎嶇不平、草木茂盛,是逃亡者的最佳幫手。他們不是逃跑,而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正是由於能迅速化整為零的特點且戰且退的旺代、精於逃遁的旺代戰士才使得我們的軍隊遲疑不前。 侯爵一動不動地呆著。他屬那種儘量不動感情的人,但他也不能不激動,因為在這麼多的流血和屠殺以後,他終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氣。走投無路時又脫離險境,死在旦夕時又完全獲救,絕處逢生,即使對朗特納克這樣的人來說,這也是震動。雖然他有過類似的經歷,但他那冷靜的心靈也不免感到瞬間的震憾。他承認自己感到高興,但很快就控制了近乎歡樂的情緒。他掏出懷錶,讓它報時。現在幾點鐘? 他大吃一驚,剛剛十點鐘。一個人剛剛經歷了生死存亡的生命大轉折,總以為如此充實的時刻比其他時刻更長,因此對實際情況感到驚訝。那枚警告性炮彈是在日落前不久發射的。半小時後,七時到八時之間,夜幕初降時,圖爾格就遭到突擊隊的攻擊。這樣看來,這場大戰是在八時開始,十時結束的。全部史詩只持續了一百二十分鐘。有時,災難急速如閃電。巨大事件總是出人意外地簡捷。 但是仔細想想,如果情況相反倒會令人吃驚。這麼少的人在兩小時裡抵禦了這麼多的人,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十九人對付四千人,而戰鬥時間並不短,並不是一打就垮。 現在該走了,阿爾馬洛肯定已走遠。侯爵認為不必再留在這裡。他把懷錶放進另一個口袋,因為他發覺原來的口袋裡還有伊馬紐斯交還的鐵門鑰匙,它可能碰碎懷錶玻璃。他準備去森林了,但當他向左轉時,似乎有一道朦朧的光射到他身上。 他向後轉身,目光越過紅色背景前輪廓清晰、脈絡突然顯得分明的荊棘,看到溝壑那邊有一股強光。他高溝壑不過幾步路,他朝它走去,但又轉念一想,自己何必暴露在強光中哩。不論這是什麼光,畢競與他無關。他又按照阿爾馬治指出的方向,朝森林走了幾步。 他藏在荊棘深處,突然聽見頭頂上一聲可怕的呼喊。呼聲似乎來自深溝上方的高原邊沿。侯爵抬起頭,站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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