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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馬拉看見丹東皺起眉頭,接著說:「聽著。我們作最後的努力,達成一致吧。這是形勢的要求。我們不是在五月三十一日行動日這件事上達成過一致嗎?吉倫特派只是枝節問題,全域問題更重要。你們有些話是正確的,但是我說的是真話,不折不扣的真話,完完全全的真話。南方有聯盟派,西方有保皇派,在巴黎,國民公會和公社你爭我奪,在邊境,居斯蒂後退,迪穆裡埃投敵,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分崩離析。我們需要什麼?統一。統一是得救之路,但是要快。巴黎必須掌握革命的領導權。如果我們浪費一小時,明天旺代分子就可能到達奧爾良,普魯士人就可能到達巴黎。後一點我同意你,丹東,前一點我同意你,羅伯斯比爾。總之,結論是專政。建立專政,我們三個人代表革命。我們是塞爾貝爾①的三個腦袋,一個腦袋說話,就是你,羅伯斯比爾,一個腦袋咆哮,就是你,丹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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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臘神話中看守地獄的巨大,有三個腦袋。

  「還有一個腦袋咬人,就是你,馬拉。」丹東說。

  「三個腦袋都咬人。」羅伯斯比爾說。

  片刻的沉默,接著又開始了明爭暗鬥的談話。

  「你聽我說,馬拉,結婚前總得互相瞭解吧。你怎麼會知道昨天我對聖茹斯特說的話呢?」

  「這是我的事,羅伯斯比爾。」

  「馬拉!」

  「我有責任會打聽消息,這是我的事。」

  「馬拉!」

  「我喜歡打聽。」

  「馬拉!」

  「羅伯斯比爾,我不但知道你對聖茹斯特說什麼,也知道丹東對拉克魯瓦說什麼,也知道在泰阿坦碼頭上,在流亡貴族的美女們常去的拉布裡夫的公館裡發生了什麼事,還知道在離戈內斯不遠的蒂爾的房子裡發生了什麼事,這座房子屬￿前郵政總監瓦爾默朗熱,從前莫裡和卡紮萊斯常去,後來西埃耶斯和韋爾尼奧常去,現在有人每星期去一次。」

  馬拉說「有人」時,眼睛瞧著丹東。

  丹東叫了起來:「我要是有一分權力,那就厲害了。」

  馬拉接著說:「我知道你說了什麼,羅伯斯比爾,我也知道在唐普勒塔裡發生了什麼。路易十六在那裡喂得肥肥的,僅僅在九月份這一個月裡,這一家公狼、母狼和小狼就吃了八十六筐香桃,而與此同時,人民卻在挨餓。我知道這件事,我也知道羅朗曾經藏在豎琴街上一棟開向後院的房子裡,我也知道在七月十四日的梭槍中,有六百支是由奧爾良公爵的鎖匠福爾鑄造的,我也知道西耶裡的情婦聖伊萊爾家有什麼事。舉行舞會時,老西耶裡在納夫代馬蒂蘭街的黃色客廳裡親自用白正擦地板,比佐和凱爾塞在那裡吃過飯二十七號薩拉丹在那裡吃飯,和誰在一起?羅伯斯比爾,和你的朋友拉祖爾斯?」

  「胡扯,」羅伯斯比爾說,「拉祖爾斯根本不是我的朋友。」

  他若有所思地接著說:「倫敦有十八家工廠印假指券。」

  馬拉繼續說,聲調平靜,但微微顫抖,令人畏懼:「你屬￿重要人物。是的,我什麼都知道,儘管聖茹斯特說什麼『國家機密』……」

  馬拉強調這幾個字,又瞧瞧羅伯斯比爾說:「我知道勒巴多次邀請大衛去品嘗他的未婚妻伊麗莎白·迪普萊--也就是你羅伯斯比爾未來的弟媳--的烹調手藝。我知道你們在飯桌上談了什麼。我是人民的巨眼,我從地窖深處觀看。是的,我看得見,是的,我聽得見,是的,我知道。你們只滿足於小事,你們自我陶醉。羅伯斯比爾討他的德·夏拉布爾夫人的讚賞,而德·夏拉布爾夫人的父親德·夏拉布爾侯爵在達米安①被處死的晚上還和路易十五玩惠斯特牌。是的,你們不可一世。聖茹斯特戴著高領帶,勒讓德爾衣冠楚楚,新禮服,白坎肩,還有前襟花飾,為了讓人忘記他穿過圍裙。羅伯斯比爾以為歷史會對他在立憲會議上穿橄欖綠禮服,在國民公會上穿天藍色禮服感興趣。他臥室的牆上都是他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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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曾以小刀刺殺路易十五未遂,被處以磔刑。

  羅伯斯比爾用比他更平靜的聲音打斷他:「而你,馬拉,所有的陰溝裡都有你的畫像……」

  他們用閒聊的語氣繼續講,不慌不忙,使對答和反駁更顯得激烈。威脅帶上了諷刺的口吻。

  「羅伯斯比爾,你曾經把要求推翻王位的人稱作『人類的堂吉訶德』。」

  「而你呢,馬拉,八月四日②以後,在你的《人民之友報》第五五九期上--很好,我記得期號--你要求將頭銜歸還給貴族。你說『公爵永遠是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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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指一七八九年八月四日,廢除封建特權。

  「羅伯斯比爾,在十二月七日的會上你替羅朗夫人辯護,反對維阿爾。」

  「當雅各賓派攻擊作時,是我兄弟為你辯護的,馬拉,這能證明什麼呢?什麼也證明不了。」

  「羅伯斯比爾,我們知道你曾在杜伊勒裡宮對加拉說:『我對革命感到厭煩了。』」

  「馬拉,十月二十九日,你就是在這裡,在這個小酒店裡擁抱了巴爾巴魯。」

  「羅伯斯比爾,你曾對比佐說:『共和國,這是什麼玩意?』」

  「馬拉,你曾在這個小酒店裡請三個馬賽人一同進餐。」

  「羅伯斯比爾,你讓巴黎中央菜場的一位搬運工提著木棍護送你。」

  「而你,馬拉,八月十日前夜,你讓比佐幫你逃往馬賽,冒充騎馬師。」

  「在九月份的大批處決期間,你藏了起來,羅伯斯比爾。」

  「而你,馬拉,你抛頭露面。」

  「羅伯斯比爾,你曾把紅色無簷帽扔到地上。」

  「是的,當叛徒炫耀它時。迪穆裡埃的裝飾就是對羅伯斯比爾的玷污。」

  「羅伯斯比爾,當複托維厄的士兵們經過時,你拒絕蒙上路易十六的頭。」

  「我所做的甚于蒙頭,我砍了他的頭。」

  丹東插了進來,好似火上加油。

  「羅伯斯比爾,馬拉,你們都冷靜下來。」他說。

  馬拉聽見自己的名字放在羅伯斯比爾以後,不高興地轉過頭說:「丹東管什麼閒事?」

  丹東跳了起來:「管什麼閒事?就管這個。兄弟之間不該自相殘殺。既然兩人都為人民效力,就不該爭權奪利。國外戰爭、國內戰爭已經夠我們受了。我們再起內征就太過分了。是我成就了革命,我不願意有人毀壞它。我管的就是這個。」

  馬拉沒有提高聲音:「還是想想你自己的交待吧。」

  「交待?」丹東叫了起來,「你去問問阿爾戈恩的隘道,問問被解放的香擯省,問問被收復的比利時,問問那些軍隊,有多少次我在那裡用胸膛抵抗槍彈!你去問問革命廣場,問問一月二十一日的絞架,問問被踐踏在地的王位,問問斷頭臺這位寡婦……」

  馬拉打斷說:「斷頭臺是處女,你可以躺在它身上,但不能使它受孕。」

  「你怎麼知道?」丹東說,「我就能使她受孕。」

  「瞧著吧!」馬拉說。

  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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