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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聖安東尼郊區的險礁和大廟郊區的漩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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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以前講到過,它以革命的名義進攻,向什麼進攻?向革命。它,這街壘,是冒險、紊亂和驚慌,是誤解和未知之物,它的對立面是制憲議會、人民的主權、普選權、國家、共和政體,這是《卡瑪尼奧拉》向《馬賽曲》的挑戰。 狂妄而又勇敢的挑戰,因為這老郊區是一個英雄。 郊區和棱堡是相互支援的,郊區支持棱堡,棱堡也憑藉郊區。這廣闊的棱堡象伸展在海邊的懸崖,攻打非洲的將軍們的策略在那兒碰了壁。它的岩穴,它的那些腫瘤,那些疣子,以及彎腰駝背的怪態,似乎在煙幕中擠眉弄眼,嘲弄冷笑。開花炮彈在這怪物中消失了,炮彈鑽進去,被吞沒了,沉入深坑;炮彈只能打個窟窿;炮轟這雜亂的一堆有什麼意義呢?那些聯隊,經歷過最兇險的戰爭場面,卻惶惑不安地望著這只鬃毛豎得象野豬、巨大如山的猛獸堡壘而束手無策。 離此一公里,在通往林蔭大道、挨近水塔的大廟街轉角上,如果有人膽敢在達爾麻尼商店鋪面所形成的角上把頭伸出去,他准會遠遠看到在運河那一邊,在向上通往貝爾維爾坡道的街的頂端,一堵怪牆有房子正面的三層樓那麼高,好象是左右兩排樓房的連接線,就象這條街自動折疊起來成為一片高牆似的,突然堵塞了去路。這牆是鋪路石砌成的。它筆直、整齊、冷酷、垂直,是用角尺、拉線和鉛錘來達到這一平正和劃一的。牆上顯然缺乏水泥,但正象某些羅馬的牆壁,對建築物本身的堅固樸實卻絲毫無損。看了它的高度,我們可以猜到它的深度。它的簷部和牆基是嚴格平行的。在那灰色的牆面上,我們可以辨別出這兒那兒有一些幾乎看不出來的黑線條似的槍眼,以相等的距離相互間隔著。街上望到頭也不見一個人影,所有的門窗都緊閉著,在縱深處豎起的這塊擋路牌使街道變成了死胡同。牆壁肅立,靜止,不見人影,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沒有叫喊,沒有聲音,沒有呼吸,這是一座墳。 六月眩目的陽光籠罩著這怪物。 這就是大廟郊區的街壘。 當你到達現場見到了它,最勇敢的人,見到這神秘的東西出現在眼前,都免不了會沉思默想起來。這街壘經過修飾、榫合,呈疊瓦狀排列,筆直而對稱,但陰森可怕。這裡既有科學又有黑暗。我們感到這個街壘的首領是一個幾何學家或一個鬼怪。見到的人都竊竊私語。 有時候如果有人——士兵、軍官或民眾代表——冒險越過這靜悄悄的街心,我們就會聽見尖銳而低低的呼嘯聲,於是過路人倒下、受傷或死去,如果他倖免了,我們就看見一顆子彈射進關著的百葉窗、碎石縫或牆壁的沙灰裡去。有時是一個實心炮彈,因為街壘中的人把兩段生鐵煤氣管制成兩門小炮,一端用麻繩頭及耐火泥堵塞起來,絲毫不浪費火藥,幾乎百發百中。到處躺著一些死屍,鋪路石上有一攤一攤的鮮血。我記得有只白粉蝶在街上飛來飛去,可見夏日依然君臨一切。 附近的大門道裡,擠滿了受傷的人。 在這兒,人感到被一個看不見的人所瞄準,並且知道整條街都被人瞄準著。 運河的拱橋在大廟郊區的入口處形成一個駝峰式的地勢,它後面密集著進攻的隊伍,士兵們嚴肅而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這座靜止、陰沉、無動於衷的棱堡,而死亡將從中產生。有幾個匍匐前進直至拱橋的高處,小心翼翼地不露出軍帽的邊緣。 勇敢的蒙特那上校對這座街壘讚美不已,他向一個代表說:「建築得多麼好!沒有一塊突出的石頭,真太精緻了。」這時一顆子彈打碎了他胸前的十字勳章,他倒下了。 「膽小鬼!」有人說,「有本事就露面吧!讓人家看看他們!他們不敢!只能躲躲藏藏!」大廟郊區的街壘,八十個人防禦,經受了一萬人的攻打,它堅持了三天。第四天,採用了曾在紮阿恰和君士坦丁①的辦法,打穿了房屋,從屋頂上攻進去,才攻克了街壘。八十個膽小鬼沒有一個打算逃命,除了首領巴特爾米之外全被殺死了。關於巴特爾米的事,我們即將敘及。 聖安東尼的街壘暴跳如雷,大廟郊區的街壘鴉雀無聲。就可怕和陰森而言兩座棱堡各不相同,一個狂暴怒吼,另一個卻以假相欺人。 ①紮阿恰(Zaatcha),阿爾及利亞沙漠中的綠洲,君士坦丁(Constantine),阿爾及利亞的城市,兩處都曾被法軍攻佔。 如把這次巨大而陰慘的六月起義作為憤怒和謎的結合,我們感到第一個街壘裡有條龍,而第二個背後是斯芬克司。 這兩座堡壘是由兩個人修建起來的,一個名叫庫爾奈,另一個叫巴特爾米。庫爾奈建造了聖安東尼的街壘,巴特爾米建造了大廟區的街壘。每個堡壘都具有修建者的形象。庫爾奈個子魁偉,兩肩寬闊,面色紅潤,拳頭結實,生性勇敢,為人忠實,目光誠懇而炯炯駭人。他膽大無畏,堅韌不拔,急躁易怒,狂暴激烈,對人誠摯,對敵手不軟。戰爭、武鬥、衝突是他的家常便飯,使他心情愉快。他曾任海軍軍官,根據他的聲音和舉動,可以猜出他是來自海洋和風暴;在戰鬥中他堅持颶風式的戰鬥作風。除了天才這一點,庫爾奈有點象丹東,正如除了神性這一點,丹東略似赫拉克勒斯。 巴特爾米瘦弱而矮小,面色蒼白,沉默寡言,他象一個淒慘的流浪兒。他曾被一個警察打過一記耳光,於是他隨時窺伺,等待機會,終於把這個警察殺死,因此他十七歲就被關進監獄。出獄後建成了這座街壘。 後來巴特爾米和庫爾奈兩人都被放逐到倫敦,巴特爾米殺死了庫爾奈,這是命中註定的,是一場悲慘的決鬥。不久以後,他被牽連進一樁離奇的兇殺案裡去,其中不免涉及愛情。這種災禍根據法國的裁判有可能減罪,而英國的司法則認為該處死刑。巴特爾米上了絞架。陰暗的社會結構就是如此這般,由於物質的匱乏和道德的淪喪,致使這不幸的人——他有才智,肯定很堅強,也許不很偉大——在法國從監獄開始,在英國以絞刑結束。巴特爾米,在這樣情況下,只舉起了一面旗——黑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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