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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邊緣的極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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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戰?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還有一種外戰嗎?人與人之間的戰爭,不都是兄弟之間的戰爭嗎?戰爭的性質只取決於它的目的。無所謂外戰,也無所謂內戰。戰爭只有非正義的與正義的之分。在人類還沒有進入大同世界的日子裡,戰爭,至少是急速前進的未來反對原地踏步的過去的那種戰爭,也許是必要的。對於這樣的戰爭有什麼可譴責的呢?僅僅是在用以扼殺人權、進步、理智、文明、真理時戰爭才是恥辱,劍也才是兇器。內戰或外戰,都可以是不義的,都可以稱之為犯罪。除了用正義這條神聖的標準去衡量以外,人們便沒有依據以戰爭的一種形式去貶斥它的另一種形式。華盛頓的劍有什麼權利來否認卡米爾·德穆蘭的長矛?萊翁尼達斯反抗外族,蒂莫萊翁①反抗暴君,誰更偉大呢?一個是捍衛者,另一個是解救者。人能不問目的便誣衊城市內部的任何武裝反抗嗎?那麼,布魯圖斯、馬塞爾②、阿爾努·德·布蘭肯海姆③、科裡尼,你都可以稱為歹徒了。叢林戰嗎?巷戰嗎?為什麼不可以呢?這便是昂比奧裡克斯④、阿爾特維爾德⑤、馬爾尼克斯⑥、佩拉熱⑦所進行的戰爭。但是,昂比奧裡克斯是為反抗羅馬而戰,阿爾特維爾德是為反抗法國而戰,馬爾尼克斯是為反抗西班牙而戰,佩拉熱是為反抗摩爾人而戰,他們全是為了反抗外族而戰的。 ①蒂莫萊翁(Timoléon,前410—336),希臘政治家,推崇法治。 ②馬塞爾(Marcel),十四世紀巴黎市長,曾為限制王權而鬥爭。 ③阿爾努·德·布蘭肯海姆(Arnould de Blankenheim),不詳。 ④昂比奧裡克斯(Ambiorix),古高盧國王,前五四年曾反對愷撒,失敗。 ⑤阿爾特維爾德(Artevelde),十五世紀比利時根特行政長官。 ⑥馬爾尼克斯(Marnix),十六世紀反對西班牙統治的佛蘭德人民起義領袖。 ⑦佩拉熱(Pélage),八世紀西班牙境內阿斯圖裡亞斯國王,反對阿拉伯人入侵。 好吧,君主制也就是外族,壓迫也就是外族,神權也就是外族。專制制度侵犯精神的疆界,正如武力侵犯地理的疆界。驅逐暴君或驅逐英國人,都一樣是為了收復國土。有時抗議是不中用的,談了哲學之後還得有行動;理論開路,暴力完工;被縛的普羅米修斯開場,阿利斯托吉通結尾。百科全書啟發靈魂,八月十日為靈魂充電。埃斯庫羅斯之後得有特拉西布爾①,狄德羅之後得有丹東。人民大眾有順從主子的傾向,民間籠罩著暮氣,群眾易於向權貴低頭。應當鼓動這些人,推搡他們,用解救自身的利益鞭策他們,用真理的光去刺他們的眼睛,用大量駭人的光明,大把大把地投向他們。他們應當為自身的利益而多少受些雷擊,電光能驚醒他們。因而就有必要敲響警鐘,進行戰鬥。應當有偉大的戰士紛紛冒出來,以他們的大無畏精神為各族人民的表率,把這可歎的人類,一味渾渾噩噩欣賞落日殘暉留戀蒼茫暮色的眾生,從神權、武功、暴力、信仰狂、不負責任的政權和專制君王的黑暗中拯救出來。打倒暴君!什麼?你指的是誰啊?你把路易-菲力浦稱為暴君嗎?不是,他不見得比路易十六更暴些。他們兩個都是歷史上一慣稱為好國王的。原則不容閹割,真實的邏輯是直線條的,真理的本質不能隨意取捨,因此,沒有讓步的餘地,任何對人的侵犯都應當鎮壓下去,路易十六身上有神權,路易-菲力浦身上有波旁的血統,兩人都在某種程度上負有踐踏人權的責任,為了全部清除對權力的篡竊行為,必須把他們打倒,必須這樣,因為法國歷來開山劈路。法國的主子垮臺之日,也就是其他主子紛紛落地之時。總之,樹立社會的真理,恢復自由的統帥地位,把人民還給人民,把主權還給老百姓,把紫金冠重新戴在法蘭西的頭上,重新發揮理智和平等的全部力量,在各人自主的基礎上消滅一切仇恨的根源,徹底摧毀君主制設置在通往大同世界大道上的障礙,用法律劃一全人類的地位,還有什麼事業比這更正義的呢?也就是說,還有什麼戰爭比這更偉大的呢?這樣的戰爭才導致和平。目前還有一座由成見、特權、迷信、虛偽、勒索、濫取、強暴、欺淩、黑暗所構成的巨大堡壘屹立在地球上,高聳著它的無數個仇樓恨塔。必須把它摧毀。必須把這個龐然怪物夷為平地。在奧斯特裡茨克敵制勝固然偉大,攻佔巴士底更是無與倫比。 ①特拉西布爾(Thrasybule),公元前五世紀希臘將軍,結束希臘三十年專制制度,恢復民主。 誰都有過這樣切身的體會:靈魂具有這樣一種奇特的性能,這也正說明它既存在於個體而又充塞虛空的妙用,它能使處於絕境的人在最激動的時刻幾乎仍能冷靜地思考問題,激劇的懊喪和沉痛的絕望在自問自答而難於辯解的苦惱中,也常能進行分析和研討論題。紊亂的思路中雜有邏輯,推理的線索飄蕩於思想的淒風苦雨中而不斷裂。這正是馬呂斯當時的精神狀態。 他心情頹喪,不過有了信心,然而仍在遲疑不決,總之,想到他將採取的行動仍不免膽戰心驚,他一面思前想後,一面望著街壘裡面。起義的人正在那裡低聲談話,沒人走動,這種半沉寂狀態使人感到已經到了等待的最後時刻了。馬呂斯發現在他們上方四層樓上的一個窗子邊,有個人在望著下面,他想那也許是個什麼人在窺探情況,這人聚精會神的樣子好不奇怪。那是被勒·卡布克殺害的看門老頭。從下面望去,單憑那圍在石塊中間的火炬的光是看不清那人頭的。一張露著驚駭神情的灰白臉,紋絲不動,頭髮散亂,眼睛定定地睜著,嘴半開,對著街心伏在窗口,象看熱鬧似的,這形象出現在那暗淡搖曳的火光中,確是沒有比這更奇特的了。不妨說這是死了的人在望著將死的人。那頭裡流出的血有如一長條紅線,自窗口直淌到二樓才凝止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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