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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愁,更愁(2)


  這小腦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年紀這麼小,便已這樣猜不透?那裡正在策劃著什麼?珂賽特的靈魂出了什麼事?有時,冉阿讓不睡,常常整夜坐在破床邊,雙手捧著腦袋想:「珂賽特的思想裡有些什麼事?」他想到了一些她可能想到的東西。

  呵!在這種時刻,他多少次睜著悲痛的眼睛,回頭去望那修院,那個潔白的山峰,那個天使們的園地,那個高不可攀的美德的冰山!他懷著失望的愛慕心情瞻望修院,那生滿了不足為外人道的花卉,關滿了與世隔絕的處女,所有的香氣和所有的靈魂都能一齊直上天國!他多麼崇拜他當初一時迷了心竅自願脫離的伊甸園,如今誤入歧路,大門永不會再為他開放了!他多麼悔恨自己當日竟那麼克己,那麼糊塗,要把珂賽特帶回塵世。他這個為人犧牲的可憐的英雄,由於自己一片忠忱,竟至作繭自縛,自投苦海!正如他對他自己所說的:「我是怎麼搞的?」

  儘管如此,這一切他都不流露出來讓珂賽特知道。既沒有急躁的表現,也從不粗聲大氣,而總是那副寧靜溫和的面貌。冉阿讓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象慈父,更加仁愛。如果有什麼東西可以使人察覺他不及從前那麼快樂的話,那就是他更加和顏悅色了。

  在珂賽特那一面,她終日鬱鬱不樂。她為馬呂斯不在身旁而愁苦,正如當日因他常在眼前而喜悅,她萬般苦悶,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冉阿讓不再象往常那樣帶她去散步時,一種女性的本能便從她心底對她隱隱暗示:她不應現出老想念盧森堡公園的樣子,如果她裝得無所謂,她父親便會再帶她去的。但是,多少天、多少星期、多少個月接連過去了,冉阿讓一聲不響地接受了珂賽特一聲不響的同意。她後悔起來了。已經太遲了。她回到盧森堡公園去的那天,馬呂斯不在。馬呂斯丟了,全完了,怎麼辦?她還能指望和他重相見嗎?她感到自己的心揪作一團,無法排解,並且一天比一天更甚,她已不知是冬是夏,是睛是雨,鳥雀是否歌唱,是大麗花的季節還是菊花的時節,盧森堡公園是否比杜伊勒裡宮更可愛,洗衣婦送回的衣服是否漿得太厚,杜桑買的東西是否合適,她整天垂頭喪氣,發呆出神,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眼睛朝前看而一無所見,正如夜裡看著鬼魂剛剛隱沒的黑暗深處。

  此外,除了她那憔悴面容外她也不讓冉阿讓發現什麼。她對他仍是親親熱熱的。

  她的憔悴太使冉阿讓痛心了。他有時問她:

  「你怎麼了?」

  她回答說:

  「我不怎麼呀。」

  沉寂了一會兒,她覺得他也同樣悶悶不樂,便問道:

  「您呢,爹,您有什麼事嗎?」

  「我?沒有什麼。」他回答。

  這兩個人,多年以來,彼此都極親愛,相依為命,誠篤感人,現在卻面對面地各自隱忍,都為對方苦惱。大家避而不談心裡的話,也沒有抱怨的心,而還總是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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