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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還要我護送你通過什麼地方嗎,莫雷蒂先生?」

  「不用了,謝謝,」邁克爾說,「下星期一來找我。」又對尼克·維多說:「快走!」

  清晨七時三十分。

  門前的霓虹燈映出了以下幾個字:

  布魯克賽特汽車旅館

  約瑟夫·柯勒拉和薩爾瓦多·費奧雷坐在七號平房對街的汽車裡。幾分鐘前他們聽到房裡發出一下敲擊聲,可見弗朗克·傑克遜還在裡面。

  他們倚坐在車子裡繼續等著。

  清晨七時四十五分。

  七號平房裡,弗朗克·傑克遜在做最後的準備。那孩子實在叫人掃興,一下便昏了過去。傑克遜準備在他恢復知覺後再釘另幾枚鐵釘。可是七時三十分已過。他拿起汽油桶,往孩子身上澆汽油。然後伸手到口袋裡取出一盒火柴,擺在汽油桶旁邊。

  弗朗克·傑克遜又看了看表,揣摩著克拉拉為什麼姍姍來遲。

  清晨七時五十分。

  七號平房外邊,一輛高級轎車悄然停了下來,邁克爾·莫雷蒂飛快地跳下車。在另一輛車裡等著的兩個人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約瑟夫·柯勒拉指著七號平房。「他在這裡。」

  「孩子呢?」

  大個子聳聳肩胛。「不曉得。傑克遜一直沒拉開窗簾。」

  「我們現在進去抓他,是不是?」薩爾瓦多·費奧雷問。

  「在這兒呆著。」

  兩個人望著他,大吃了一驚。他是頭兒,大可不必親自動手,今天他卻執意要親自出馬,這可如何是好?!約瑟夫·柯勒拉說:「頭兒,讓我倆……」

  邁克爾·莫雷蒂頭也不回地朝七號平房邁開了步,手裡提著一支無聲手槍。他在門口傾聽片刻,往後退了一步,猛地一腳踢開了門。

  莫雷蒂剛走進房間,不由得驚呆了:一個留著鬍子的男人跪在一個躺在地板上的小男孩身旁,小孩的手用鐵釘固定在地板上,滿屋子散發著濃烈的汽油味。那人抬頭朝邁克爾望去,嘴裡吐出了他一生中最後幾個字:

  「你不是克……」

  邁克爾第一槍打中了他前額中部。第二槍撕裂了他的咽喉。第三顆子彈鑽進了他的心臟。不過這時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邁克爾走到門口,向門外等著的兩個人招了招手。兩人匆忙趕進屋裡。邁克爾跪在孩子身旁,摸了摸他的脈搏,脈搏十分細弱,可小孩還活著。他轉身對約瑟夫·柯勒拉說:「馬上打電話通知佩特隆醫生。告訴他我們已經上路,一會兒就到。」

  上午九時三十分。

  電話鈴一響,詹妮弗一把抓起,牢牢地握在手裡:「喂!」

  邁克爾·莫雷蒂的聲音說:

  「我把你的兒子送來了。」

  喬舒亞還在夢裡囈語。詹妮弗彎下身去,雙手輕輕摟住他。邁克爾抱他進屋時,他還沒醒。詹妮弗望著孩子失去知覺的軀體,望著他的手腕腳踝上裹著一層又一層繃帶,身上紗布連著紗布,幾乎要發狂了。邁克爾帶著醫生一起送孩子回家,醫生足足花了半個小時安慰詹妮弗,告訴她喬舒亞會復原的。

  「他手上的傷會癒合的,」醫生向他保證,「只不過會留下小小的傷疤。幸好沒傷著腱和神經。皮膚也只是輕度燒傷。我已經用礦物油擦洗過孩子的全身。這幾天我每天會來看他的。請相信我,他會好起來的。」

  醫生離開之前,詹妮弗請他給麥琪太太治療。

  喬舒亞躺在床上,詹妮弗坐在一旁守著,等他醒來時好隨時安慰他。他動了一下,微微張開了眼睛。他看到媽媽,有氣無力地說:「我知道你會來的。你把贖金給那個人了吧?」

  詹妮弗只點點頭,生怕自己一開口便要哭出來。

  喬舒亞笑了,說:「我要他用那些錢去買很多很多糖,吃得肚子痛,那才有意思呢。對嗎?」

  她低聲道:「很有意思,我的寶貝。你知道……」

  喬舒亞重又睡著了。

  過了好幾小時,詹妮弗才走回起居室。看到莫雷蒂還在那兒坐著,她吃了一驚。不知怎的,這使她想起了第一次跟亞當見面的情景,當時他也一直坐在她的公寓小房間裡等著她。

  「邁克爾……」她不知說什麼才好,「我無法用言語表達我是多麼……多麼感激你。」

  他向她點了點頭。

  她硬著頭皮問:「哦……弗朗克·傑克遜怎麼樣?」

  「他不會再搗亂了。」

  詹妮弗一邊望著莫雷蒂,一邊忖度著:他是我的大恩人,我這一輩子該如何報答他呢?

  邁克爾默默地望著她,一言不發。

  37

  詹妮弗·帕克站在窗前,極目遠眺。這一天秋高氣爽、風和日麗,丹吉爾海灣裡滿是星星點點的各種船隻。詹妮弗感覺到他已經站在自己身邊,於是轉過身來。

  「喜歡這景致嗎?」

  「非常喜歡。」

  他望著她苗條的身材說:「我也非常喜歡,走,再到床上去吧。」

  「嗯,邁克爾。」

  兩人走回臥室。詹妮弗腦海裡驀然閃過亞當·沃納的形象。以後,她除了眼下正在發生的事以外,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一次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是邁克爾·莫雷蒂把喬舒亞安全帶回家的早晨。詹妮弗得知是邁克爾擊斃了弗朗克·傑克遜。他不僅救了她兒子,而且為她去殺了人,她不由得充滿了深切而純真的感激之情。

  「我該如何報答你呢?」詹妮弗問他。

  邁克爾·莫雷蒂走到跟前,雙臂摟住她,開始吻她。出於舊日對亞當的忠誠,詹妮弗騙自己說,這不過是接個吻而已。豈知開了這個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她雖然明明知道莫雷蒂是何等人物,可是與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她不再去想這些,任憑目己情感的驅使。

  他們一起上樓來到她的臥室。詹妮弗安慰自己說,她這是為了報答邁克爾見義勇為的行動,僅此而已。他們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思忖著發生的一切,想悟出個道理來。她至今依然深深地愛著亞當。在此同時,怎麼又會被邁克爾·莫雷蒂征服了呢?托馬斯·阿奎納①曾經說過:當一個人深深陷入邪惡後,他就會無所顧忌。詹妮弗想,這句話是否也適用於愛情呢?她意識到,自己之所以這樣做,部分原因是由於長期獨守空房,沉湎在自己心造的虛無縹渺的幻夢之中,跟見不著也摸不到的意中人生活在一起。這種日子委實太長久了。她明白,自己將一輩子愛著亞當,也許這種愛不過是對那段坎坷的青春和初戀的記憶吧?

  ①托馬斯·阿奎納是中世紀意大利神學家和經濟哲學家。

  自己對邁克爾究竟怎麼著,詹妮弗沒有把握。對他感恩不盡,那自然毋庸置疑。不過,感激僅僅是小部分原因,此外還有比這多得多的因素。她明白邁克爾·莫雷蒂是誰,是怎樣一個人。他為她殺了人,以前他也曾為別人殺人。他為了錢財,為了權力,為了復仇,殺過許多人。她怎麼會對這樣一個人懷有如此的柔情呢?她怎麼會讓他跟自己睡覺?她感到羞愧難言,心裡不禁暗暗想道:「那麼,我自己又成了怎樣的一個人呢?」

  她找不到答案。

  下午版的報紙報道了一家汽車旅館火災的消息,在餘燼中找到了一具身分不明的死屍。人們懷疑有人縱火。

  喬舒亞回來之後,詹妮弗千方百計使周圍的一切顯得跟往日一模一樣,因為她擔心前一晚的驚駭會給他留下不良的影響。喬舒亞醒來之後,詹妮弗把給他準備的早飯端到床上。這是一頓十分可笑的飯,盤裡擺滿了他所喜愛的各種不值錢的食物:一段紅腸,一塊花生醬三明治等等,外加一杯不含酒精的飲料。

  「有些人為什麼要殺人呢,媽?」喬舒亞邊吃邊說。

  「哦……」詹妮弗忽然想起了邁克爾·莫雷蒂。難道她有權對他進行評判嗎?那些影響他的生活,使他變成今天這般模樣的勢力究竟有多可怕,她並不知道。她應該進一步瞭解他,認識他,理解他。

  喬舒亞又問:「我明天要去上學嗎?」

  詹妮弗雙手摟住他,說:「不了,乖乖。這一星期我們兩人都在家呆著,這個星期我跟你一起逃學。我們……」

  電話鈴響了。

  是邁克爾打來的。「喬舒亞怎麼樣啦?」

  「他很好……謝謝你。」

  「你感覺怎麼樣?」

  詹妮弗窘得喉嚨口似乎堵上了什麼東西。

  「我是……我……我感到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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