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裸臉 | 上頁 下頁
二七


  「你想過沒有,這個幕後策劃者付給莫迪的錢比你更多?」安吉利話音中流露出緊迫不安,「如果他要求見你,你就給我掛電話。這兩天我還起不了床,病未全好。記住,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決不要單獨會見他。」

  「你在憑空猜測,臆造案情。」賈德繼續說,「僅僅因為他從我汽車裡拆除了炸彈你就……」

  「不僅僅憑這一點,」安吉利說,「我有預感,你選錯了人。」

  「一聽到他的消息,我就給你掛電話。」賈德答應了安吉利的要求,掛上了電話。是安吉利多疑?當然,莫迪完全有可能撒謊,玩弄炸彈的把戲騙取信任。這樣,下一步行動就輕而易舉了,只需打個電話給賈德,請他去某一個僻靜無人的地點,藉口給他看證據,然後就……想到這些,賈德不寒而慄。難道自己看錯了人?他想起頭一回見到莫迪的印象,當初認為這人無能、笨拙,而後才發現在他那平淡無奇的表面下,深藏著機靈、警覺和敏銳。但這並不等於他值得信任呀!況且……賈德聽到外間接待室門口有人走動。他看看表,是安娜來了!他匆忙鎖上錄音帶,走去打開通向走廊的邊門。

  安娜正站在走廊裡,身穿一件裁剪得體的藍色海軍衫,小巧的便帽正配上她的臉盤。她茫然若失,若有所思,竟然沒有覺察到賈德正注視著她。他上下打量她,領略她的美,竭力找尋其中的不足之處,以說服自己確認她不值得一球,還有更理想的女人在等著。狐狸吃不上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不值得一求;弗洛伊德才不是精神病心理學的創始人,真正的鼻祖倒應該是語言大師伊索呢!

  「你好!」他說。

  她抬頭一瞅,愣了一下,笑了:「你好!」

  「進來吧,勃雷克太太。」

  她從他身邊擠過,進入辦公室,豐滿結實的身子擦了他一下。她轉過身來看這賈德,紫羅蘭似的眸子閃著不可思議的光。「你找到了那個撞到你又逃走了的司機嗎?」她臉上現出關切的神色,一種含有擔憂不安的真正關切的神色。

  他巴不得馬上把一切都告訴她,卻又不可能。這樣做,至多不過是要一下博取同情的廉價把戲罷了,從最壞處考慮,倒可能把她捲入未知的險境中去。

  「還沒找到。」他指指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安娜注視他的臉,說:「你太疲倦了,為什麼這麼快就開始工作呢?」

  上帝呀!他不願要任何同情憐憫,現在還不需要,尤其是不能從她那裡得到它。他說:「好了,沒什麼。我取消了今天的病人預約,因為無法同你聯繫,所以沒通知到你。」

  她臉上掠過一絲焦慮不安的神色,擔心自己是否打攪了賈德。「對不起,如果不見外的話,我還是離開……」

  「不,不!」他趕忙解釋,「我很高興沒能同你聯繫上。」這畢竟是最後一次同她見面了,「你有什麼不舒服嗎?」

  她猶豫不決,想講點什麼,馬上又改變了主意。「有一點迷惑不解。」

  她看著他,目光異常,面部神色中蘊積了某種神奇的力量,觸動了他內心那根微弱但又依稀猶存的琴弦。他覺得從她身上奔來一股暖流,一陣陣壓倒一切的肉體上的渴望——他驀地明白過來自己在幹什麼。他這是在把自己的情感附會到她身上,想入非非,就象大學一年級精神病學專業的學生,當了一瞬間的傻瓜蛋。

  「你什麼時候去歐洲?」他問。

  「聖誕節早上。」

  「同你丈夫?」他覺得自己象個說話吞吞吐吐、顛三倒四的白癡,又象個典型的市儈。「去什麼地方?」

  「斯德哥爾摩——巴黎——倫敦——羅馬。」

  賈德真想領她逛逛羅馬。他曾在羅馬呆過一年,在當地的美國醫院做實習醫生。在第渥裡公園附近,又一家名叫賽貝尼的大飯店,歷史悠久,坐落在一處峰頂,那曾是古代異教徒的聖地。坐在山頂上可以沐浴陽光,觀賞成百的野鴿,呼啦啦地飛起一大片,遮雲蔽天,在斑斑點點的懸崖峭壁處盤旋。

  可是,安娜事同她丈夫一道去羅馬。

  「那將是第二次蜜月。」她說這話時聲音中流露出微弱的緊張不安,幾乎可以描畫出來了。只有全神貫注地傾聽的人,才能捕捉到這種微妙的變化。

  賈德盯著她,更仔細地端詳。從外表看,她是沉靜的,並無異常的地方。但是,他感覺到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緊張。如果一位熱戀中的女人,就這樣去歐洲度第二次蜜月,那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賈德突然明白了。

  在安娜的內心深處,並沒有興奮激動的情感,即便有過,她已被另一層奇特的情緒所淹沒。是悲傷?還是悔恨?

  他發覺自己正盯著他,便強裝出發問的樣子:「多——多久,你準備去?」

  她唇便閃過一絲微笑,好像懂得他的意圖,然後又一本正經地說:「我也說不準。安東尼老愛改變計劃。」

  「我明白了。」他耷拉下眼皮,瞅著地毯,那模樣可憐極了。他不得不結束這種狀態,不能讓安娜把它看成一個蠢貨而離開,得馬上打發她走。「勃雷克太太……」他張口說。

  「嗯?」

  他盡力壓低嗓門,說:「我假借了看病的理由把你找來,你本來已經不需要再來找我了。我只不過想——相同你道別,說聲再見。」

  奇怪的事,她倒好像不那麼緊張了。她安詳溫和地說:「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是想來同你告別,說聲再見的。」她話音中某種力量又一次征服了他。

  她起身準備離開。「賈德……」她抬頭看他一眼,兩人目光相遇,久久不離,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窺見了自己。這是一種影射出來的電流的反射,如此強烈以至連肉體都可以感覺到。他開始朝她移過去,又煞住了。不行,自己已經身處仙境,可不能把她也拖累進來。

  當她再次張嘴講話時,他幾乎已經抑制住了感情。「到了羅馬,給我捎封信。」

  她看了他半天,才說:「可要多多保重呀,賈德!」

  他點點頭,再也不敢開口。

  她走了。

  電話鈴響了三邊,賈德才聽見。他拿起話筒。

  「是你嗎,醫生?」是莫迪打來的電話。他激動的按奈不住自己,連聲音都好像要從話筒裡蹦出來。「就你一個人嗎?」

  「是的。」

  莫迪激動中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離奇古怪。是謹慎?還是恐懼?

  「醫生,記得嗎,我講過我有一種直覺,猜到了是誰在幕後策劃?」

  「記得。」

  「我猜對了。」

  賈德覺得一股冷氣襲遍全身。「你知道是誰殺害了漢森和卡洛爾?」

  「知道了。我知道是誰殺的,還知道為什麼要殺他們。下一個就輪到你了,醫生。」

  「告訴我……」

  「電話裡不能講。」莫迪說,「最好找個地方碰頭再談。你一個人來!」

  一個人來!

  「你在聽我說話嗎?」莫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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