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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楠恩坐在屋頂上,一支腿彎在胸前、手腕擱在膝上。從她悠閒的姿勢,可以斷定瑞琦尚未發現他。她只是全神貫注於老木屋敞開的前門。她是個自信且騎術不錯的女士。

  她進入林間,來到一段很長的斜坡時,他只看見藍色、白色在林間閃爍穿梭。他站起來,振臂伸向天際,舒展筋骨,鬆馳蹲伏在屋頂上敲打引起的僵硬。

  她來到小屋前的空地停下時,他在屋頂上的移動引起她的注意。她抬頭望向他,但沒說什麼。

  "來得可真早。"他說,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瑞琦凝視著楠恩,全身襲上一陣溫熱。他裸露上身地站在屋頂,長褲掛在腰下,被永不離身的槍拉得更往下墜。皮膚被烈日曬成古銅色,顯示出裸露半身似乎是他的習慣。寬闊的肩膀與胸肌顯出優美的體形。

  瑞琦深深地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來此的用意,摒除心裡短暫的迷思。

  "非常美的早晨。"她努力保持聲調的冷靜與冷漠。一顆心其實怦怦狂跳。

  他察覺她的語音與態度有些躊躇。楠恩走到屋頂邊緣,蹲身抓住屋簷,然後如猴子翻身,掛在屋簷幾秒鐘後,雙手一松,瀟灑落地。

  他的雙手互相搓了搓,將帽子稍往頭頂上推,一步步靠近她。她的眼神是謹慎的,因此,他並未伸出手去,任由她自己跨下馬鞍。事情很明顯了,她並不是來投懷送抱的。

  他仔細地看她,揣測她的來意。"瑞琦,真沒想到你會來這裡。"

  "我有些事必須告訴你。"

  他瞥向出地平線還不久的清晨太陽。"看來你想說的話,一定曾經令你徹夜難眠。"

  他終於伸手去捧著她的臉頰,以拇指在她的眼下輕拂。"而且還令你眼下出現陰影。"

  他的手帶來一陣灼熱與冷栗。注視他那令人迷惑的深邃黑眼實在太危險,因此,她偏臉望向別處,並往後退一步,希望能夠擺脫他的撫觸。

  "你來此,是你已經想清楚且不再欺騙自己了?"

  "不是--"她盡力掩藏眼中的驚慌。

  但他看得一清二楚。"你想要我,就如我想要你一樣。"

  他低沉誘惑的聲音,有著超乎想像的危險。她犯下個最大的錯誤--與他對視。他正仔細地觀察她,等待她感情的告白。她的血液急速流竄,心臟加速跳動。一股最甜蜜的暖流升上心頭,令她大聲喘息出來。她一生中從未如此想要任何東西,而他只是碰了她的臉頰。

  如此極度的渴望反而令她恢復理性。

  "不……"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接著說:"很抱歉令你失望,但是我遠道來此並非是來同意一些暫時的迷戀--"

  "不僅如此,你我都明白。"他打斷她的話。

  她搖頭否認,又往後倒退,雙臂保護性的抱著腰。"讓我說完。"

  "你在心裡已經準備得很周詳了,是嗎,老師?"

  "楠恩,請別這樣。"

  他看來非常不悅。"繼續說,你剛才說到'暫時的迷戀'。"

  "你知道我們之間就是如此。你自己曾說,你無法作任何承諾,而我並不是來尋求任何承諾,也不在追尋一種不當的戀情。我必須考慮泰森。因此,我覺得有必要親自告訴你,請你以後別再來我家,我會很感激你。"

  楠恩想起泰森那副英雄崇拜的天真表情,從未有人如此敬仰他。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亦頗重視這男孩的感覺。

  "你將如何告訴他?"

  "就說你有急事,突然出城去了。"

  "他會很在意我的不告而別。"

  "我會說,你想要對他告別,但是時間太倉促。"

  "謊言未免太多了,瑞琦。"

  "我並未說謊。"她輕柔地說,因受不了他質問的盯視,而將臉轉開時,雙手明顯地顫抖。

  "你一直在說謊,瑞琦。你對自己,也對我說謊,現在你又計劃對泰森如法炮製。"他來到她身後。寬邊的帽檐遮住她臉部的表情。但是他知道那兒充滿困惑與否定。

  他似乎聽見她輕聲說:"請你不要。"但他仍以雙手扳住她的肩,輕輕地將她轉過來面對著他,然後他開始解她的帽帶。

  "我知道你不想再見到我的原因,它與你所有的推託之詞無關,你只是害怕這個……"

  楠恩輕柔地拉開她的草帽,將它丟在旁邊,然後低下頭,直到四唇相印。他的吻非常輕,盡力的溫柔與不帶要求。但他終於無法抗拒地以舌尖去舔舐和輕咬。他感覺一股震顫急速搖撼她,他抬起頭。

  "你害怕自己不夠好,是嗎?你仍然相信都華所說的一切。你認為你在床上是個失敗者,而且害怕去發現事實。"

  她淚眼朦朦,竭力抑住不令它流下臉頰,但仍失敗了。他的手沿著她的雙臂上下滑動。然後握住她的柔荑。她的手指低垂無力,仿佛喪失了生命的意志。她恨他能洞悉她內心深處依然難以忘懷的事實。他說的都是真實,她在心裡承認。她真正擔心的並不是個人的名聲,反正她在都華死後早已受盡閑言風暴的摧殘。

  她也知道,她決定不依靠麥家,不管任何人說什麼都早已傷害不了她。她的作為不會改變他們對泰森的愛,因為他是都華的兒子、他們的血親骨肉。他們不會為了怨恨她而剝奪她兒子的繼承權。

  楠恩的話粉碎了她的藉口,令她瞭解事實的所在。他揭穿了她內心的恐懼。他的眼中現在充滿饑渴與熱烈的欲望,但是,當他發現她的不足時,它們將會變成什麼?懊悔、失望,或是她經常在都華眼中見到的--冷漠且毫不隱藏的無情的羞辱?

  "承認吧,你真的是害怕,害怕別人觸碰你。"

  她扭身離開,走向站在遠處的馬。瑞琦將臉埋進馬的頸部,強忍激動欲哭的淚水。"我是害怕。"她輕聲地說。

  他接下去的話既強烈又清晰。"我也曾害怕親密,從前簡直嚇得不得了。"

  他沒有向她走去,亦沒再說什麼;只是站著等待那些話滲透,等待她明白話中的涵義。他明白,接下來會有某些問題,他從未向任何人說過答案。但是,若能夠引導瑞琦走出她的陰霾,他願意回答。

  過了一會兒,她才仰起頭,以手背在臉頰上擦拭。她扭過頭去,眼中充滿疑問。"你一生中從未害怕任何事,甘楠恩。"

  她看見他的眼睛因痛苦而變為陰沉,仿佛看見了幽魂。閉著的唇形成一條橫線,再次變回她曾經試圖教導的那個十六歲的叛逆少年。瑞琦沉靜下來,努力去回想他的一些過去。

  她知道他是甘傑斯未婚妹妹的私生子。母親在他的面前被殺。甘傑斯歸咎於三個企圖強暴她的流浪漢。他將楠恩托請鄰居照顧,自己則千里追蹤那些殺死甘莎莉的罪犯。

  傑斯十一年後返鄉。那期間,他跟隨一幫歹徒,希望能夠藉此接近那三名罪犯,將之以謀殺他妹妹的罪名繩之以法,卻在該幫歹徒策劃一次銀行劫案中被捕。服刑九年後才返回家鄉,接回那個男孩。不久之後,他將楠恩帶至瑞琦的教室,希望她加以教導。

  瑞琦仔細研究楠恩--他有堅強的下頷與堅定的唇線--她以為瞭解他的一切,卻無法明白,他為何說他害怕親密與觸碰。

  "發生了什麼事?"

  他放鬆肩膀,緩緩地長歎一聲,遙遙望向松林遠方、覆著被炎夏曬枯之野草的山丘。站在他舅舅的土地上,俯看地平線上的景色,恍如時光一分一點的重現。

  他在這片土地出生,在非他所造成的情況下被迫離開。他令別人以為他是因為不願屈從舅舅的意思與難以理解的叛逆才離開的。

  這只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他責怪舅舅丟下他去搜捕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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