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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腹條斷了」——郵件送到適當的地方——艱難的睡眠——長耳大野兔的沉思,及其表演——當代格利弗——山艾樹——外衣當饑糧——駱駝的厄運——對嘗試者的勸告

  還有大約一個半小時就要天亮了,我們在平坦的道路上飛快而平穩地前進。路是那樣的平展,我們的搖籃只是輕輕搖晃著,漸漸地我們的感覺模糊了,進入了夢鄉——突然,下面有什麼東西不對頭了!我們只是模糊地覺得好象發生了什麼事,但並不在意。馬車停下來,聽到車夫和押車在外面說話,找燈的聲音和找不到燈的咒駡聲。那些人在黑沉沉的夜裡賣力,而我們卻蜷縮在窗簾拉得緊緊的窩,倒更增加了我們的舒服感。接著,從聲音上判斷,好象是在檢查什麼,後來傳來車夫的聲音:

  「天哪,腹條斷了!」

  這下子我們驚醒了——禍事臨頭時的那種說不出的感覺常是這樣。我想:大概腹條是馬身上的一部分吧,聽車夫那沮喪的口氣,無疑還是致命的一部分呢。是腿吧?但在這樣平坦的路上輕鬆地跑著怎麼會折斷腿呢?不可能是腿。這不可能,除非那匹馬要掉過頭來走。那末,馬的腹條是什麼呢?我不得其解。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們覺得我無知。

  這時,窗簾被撩起處,現出了押車的臉,他手裡的燈光射進車箱,照在我們身上和那道郵包牆上。他說:

  「您老,下來一會兒吧,腹條斷了。」

  我們爬下車,就落進冷嗖嗖的細雨中,感到是多麼的孤苦伶仃和疲倦不堪。我們發現,他們叫做腹條的東西原來是一大團皮條和彈簧,車箱就安在上面。我對車夫說:

  「我記得,從前還沒有見過象這樣用腹條的,怎麼搞的?」

  「怎麼搞的?一輛馬車硬要裝三天的郵件,當然要壞事的,」他說,「瞧這些,每個報紙袋上都寫著指示,帶給印第安人,讓他們閉嘴。要是那個廢物腹條不斷,我可以趁這黑夜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那才是他媽的好運氣。」

  我知道他一使勁,又眨了一下眼睛,雖然他彎著腰我看不見他的臉。我希望他能把郵件都安全送到,便走過去幫他們搬下郵袋。全部搬完後,路邊立即出現了一座巨大的金字塔。腹條修好後,我們又把行李櫃裝滿,頂篷上不再放東西,車箱裡也只裝上了原來的一半。押車把所有座椅靠背都放倒,這樣,車箱裡從頭到尾都鋪滿了郵件。我們大聲抗議,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沒座位了。但押車比我們精明,他說床比座位好,再說,這樣做還可以保護腹條。打那以後,我們就再沒有要什麼座位。這懶人床無比舒服。結果,我們過了好幾天舒心日子,躺在那張床上,讀法規,翻字典,猜想那些神秘人物怎樣出場。

  押車說,到了下一站,他再派個看守來照看這些不受約束的郵件。於是,我們又上路了。

  這時已曙光初現,我們伸開麻木的腿躺在郵包上,透過車窗注視著那廣闊的未經開墾的草原,沉浸在一片涼絲絲的霧露之中,眺望著東方地平線上我們嚮往已久的景色。這時,這絕佳的享受,變成了心中憩靜、愜意的狂喜。驛車躍馬飛奔,微風撩起窗簾吹拂著衣衫,令人極為振奮;搖籃縱情地搖晃,馬蹄得得,鞭兒清脆,加上車夫的「啊駕」聲,構成了美妙的樂章;轉動的大地,一閃而過的樹木,默默地向我們致意,然後,又帶著好奇,或是妒嫉,或是別的什麼心情目送我們。躺在床上,悠閒地抽著煙,對比著眼下的歡樂與昔日城市生活的辛酸,我們覺得,世上只有一種絕對的幸福,而我們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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