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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九章

  我打算到島中央一處地方去細看一下,那是我最初察看的時候便發現了的。我們就出發了,一會兒就到了那裡,因為這個島不過三英里長、四分之一英里寬嘛。

  這個地方是個相當長相當陡的小山頭,或者說山脊。有四十英尺高。我們爬到了頂頂上也夠累人的。兩側的坡坡也挺陡,矮樹叢生得密密的。我們圍著這處地方爬上爬下,終於發現了山岩裡有一個大山洞,是對著伊利諾斯州那一邊的,快到山頂了。山洞裡邊有兩三間房子合起來那麼大,傑姆能直起了身子走動。裡邊陰涼得很。傑姆主張把我們的什物立刻搬進去。不過我說,我們可不願意因此一天到晚爬上爬下的。

  傑姆說,要是我們能把獨木小舟找到一個很好的去處給藏起來,然後把什物放在山洞裡,一旦有人到島上來,我們就能直奔那邊。除非帶狗來,人家永遠也別想能發現我們。再說,他說過,小鳥已經告訴我們說,天快下雨了,難道我樂意叫東西給淋濕麼?

  這樣,我們便往回走,找到了獨木小舟,劃到了和山洞成一直線的地方,把什物都推進了山洞。等下來,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地方,把劃子藏在密密的柳樹叢下。我們從釣魚竿上取下了幾條魚,再把魚竿放好,就開始弄中飯。

  洞口很寬,連一隻大木桶都能滾進去。洞口的一邊朝外突出了一小塊地方,地勢平坦,倒是生火的好地方。我們便在那裡生火做飯。

  我們在裡邊鋪了些毯子作為地毯,就在那裡吃飯。我們把其餘的東西放在山洞緊裡邊順手拿得到的地方。過了不多久,天黑下來了,只見雪電交作,可見鳥兒的話有道理。接下來,下起了雨。好個傾盆大雨!風又吹得如此猛烈,可是我從沒有見到過的。夏天的雷陣雨,就是這樣的陣勢。天變得一片黑漆漆的,洞外又青又黑,十分好看。雨又急又密,斜打過去,不遠處的樹木看起來朦朦朧朧,仿佛給一張張蜘蛛網罩住了。突然吹來一陣狂風,把樹木吹彎了腰,又把樹葉背面蒼白的一片片朝天翻起。接著又一陣狂風,但見樹枝猛烈搖撼,簡直象發了瘋的一般。說話間,正當最青最黑的一刹那——唰!天亮得耀眼,只見千萬棵樹梢在暴風雨中翻滾,和往常不同,連幾百碼以外也看得清清楚楚。再一刹那間,又是一片漆黑。這時只聽得雷聲猛烈地炸開,轟隆隆、呼嚕嚕從天上滾下來,朝地底下滾過去,活象一批空空的木桶在樓梯上往下滾,而且樓梯又長,知道吧,就連滾帶跳,不亦樂乎。

  「傑姆,這有多痛快!」我說,「我什麼地方也不想去了,就愛這裡。再遞給我一塊魚,還要一點兒熱的玉米餅。」

  「啊,要不是傑姆,你就不會得(耽)在這裡,你就會留在林子裡,沒有飯吃,還會給淋得半死,真是這樣,乖乖。雞知道天什麼時候下雨,鳥也知道,夥計。」

  大河在十天到十二天中不停地漲水,後來淹沒了河岸。島上低窪處水深三四英尺,還有伊利諾斯州河邊低地上也是這樣。在這一邊,河面有好幾英里路寬。不過在伊利諾斯州那一邊,還是原來那樣的距離——半英里路寬——因為在伊利諾斯州那一邊,沿岸盡是一堵堵高牆似的峭壁。

  在大白天,我們坐了劃子劃遍了島上各處。即使大太陽在外面曬得熱辣辣的,密林深處還是到處樹蔭,一片陰涼。我們在樹叢裡穿進穿出。有些地方,藤蔓長得過密,我們得退回來,另找路走。啊,每一棵吹斷倒下的老樹,都能見到兔子和蛇這類東西,水漫全島的一兩天中,它們因為餓得慌,就變得那麼馴順,你簡直可以劃近了,高興的話,可以用手摸它們身子。不過,蛇和鱉可不行——這些東西往往一溜就溜進了水裡。我們那個山洞所在的山脊那裡,到處是這類東西,你要是高興的話,可以捉到好多這類玩物。

  有一個晚上,我們截到了一小節木筏子——九塊松木板。有十二英尺寬,十五六英尺長,筏面露出水面六七英寸,就好象一片結實、平滑的地板。在白晝,有時可以見到鋸成的一根根木頭淌過,我們聽任它們漂去,因為我們白天不露面。

  另一個晚上,天快濛濛亮了,我們正在島尖,上游漂來一座木頭房子,是在西邊的一頭。房子有兩層,只見歪歪倒倒的。我們劃了過去,爬了上去——從樓上窗口裡爬了進去。

  可是天太黑,看不清楚。我們便把小舟系好,等著天明。

  我們到島尾以前,天開始亮了起來。我們就窗口朝裡邊一望,看得清有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兩張椅子,地板上各處還有些什物,牆上還掛著幾件衣服。屋角裡地板上仿佛躺著什麼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個男子模樣。傑姆就說:

  「哈囉,你好啊!」

  可是他並不動彈。我便也喊了一聲,傑姆接下來說:

  「這人並非是睡著了,——他死了。你別動——讓我去看。」

  他去了,彎下身子,細看以後說:

  「是個死了的男子。是啊,正是這樣,而且還光著身子。是背後開槍打死的。估摸著,死了有兩三天了。赫克,你進來,可是別看他的臉——樣子太可怕了。」

  我根本沒有看他的臉。傑姆扔了幾件舊衣服,遮住了他的臉。其實他不需要這麼幹,我不想看他。油膩膩的紙牌,這兒一堆,那兒一堆,散遍了地板各處。還有威士忌酒瓶,還有黑皮做成的幾個面罩。牆上到處都是用木炭塗的字和畫,盡是最愚蠢無聊的那一類。還有兩件髒舊不堪的花洋布衣服,還有一頂太陽帽和幾件女人的內衣,都掛在牆上。牆上還掛著幾件男人的衣服。我們把一些東西放到了獨木舟裡。也許會有用得著的地方吧。地板上有一頂男孩子戴的帶花點兒的舊草帽,我把這個也揀了。還有一隻瓶子,裡面還有牛奶,上面還有一個布奶頭,是給嬰兒咂奶用的。我們本想把瓶子帶走,可是瓶子破了。還有一隻破舊的木櫃,一隻帶毛的皮箱,上面的合葉都已經裂開了。皮箱沒有上鎖,是敞開著的,不過裡面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從東西淩亂散了一地來看,我們估計,人家是匆匆忙忙離開的,沒有來得及定下主意把哪些東西帶走。

  我們找到了一盞舊的白鐵皮燈盞,一把鐵把子的割肉刀。還有一把嶄新的巴羅牌大折刀,在隨便哪家鋪子裡賣,也值兩毛五分錢。還有不少牛油蠟燭,一個白鐵燭臺,還有一把葫蘆瓢,一隻白鐵杯子,一條破爛的舊被子丟在床邊,一隻手提包,裡邊裝著針線、黃蠟、鈕扣等等東西。還有一把斧頭和一些釘子。還有一根釣魚竿,跟我的個指頭一般粗細,上面還系著幾隻特別大號的魚鉤。還有一卷鹿皮,一隻牛皮做的狗項圈,一隻馬蹄鐵。還有幾隻沒有標簽的藥瓶。正要離開的時候,我找到了一隻馬梳子,東西還可以。傑姆找到了一把破舊的提琴弓,還有一隻木制假腿。上面的皮帶已經裂開了,不過除此以外倒是好好的一條腿。只是對我來說嫌太長,對傑姆來說嫌太短,那另外的一條呢,我們找遍了,也沒有找到。

  這樣,整個兒算起來,我們發了一筆大財。我們準備劃走的時候,已經是在小島下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段。已是大白天了。所以我讓傑姆躺在小舟裡,用被子蒙上。因為如果他一坐起來,人家老遠就能認出是個黑奴。我們劃到了伊利諾斯州岸邊,接著往下淌了半英里,我沿著岸邊靜水往上劃,一路之上,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也沒有見到什麼人。我們太太平平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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