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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我們一直想像,永恆就好像一個無法理解的概念,是一個碩大無朋、其大無比的東西!可為什麼一定是其大無比呢?萬一它並不是這樣呢,您要知道,它也許是一間小房子,就像農村裡的澡堂,熏得漆黑,各個角落都是蜘蛛,而這就是永恆。您要知道,有時我覺得它大致就是這樣的。」

  「難道,難道您想像不出什麼比這讓人快慰、也更加真實一些的東西嗎!」拉斯柯爾尼科夫感到十分痛苦地大聲喊道。

  「更真實些?那怎麼知道呢,說不定這就是真實的,您要知道,我倒想一定故意讓它成為這個樣子!」斯維德裡蓋洛夫似笑非笑地回答。

  聽到這豈有此理的回答,拉斯柯爾尼科夫突然感到一陣發冷。斯維德裡蓋洛夫抬起頭來,凝神看了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不,這您想得到嗎」,他高聲叫喊起來,「半個鐘頭以前我們還沒見面,彼此把對方看作仇敵,我們之間有一件還沒解決的事情;我們撇開這件事情,瞧,我們談了些什麼啊!喏,我說我們是一樣的人,說得對吧?」

  「勞您駕,」拉斯柯爾尼科夫氣憤地接下去說,「您屈尊就教,到底有何貴幹,就請快點兒告訴我吧……而且……而且……我忙得很,我沒空,我要出去……」

  「請吧,請吧。令妹,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是要嫁給盧任,彼得·彼特羅維奇先生嗎?」

  「您能不能設法不談舍妹的問題,也別提她的名字呢。我甚至不明白,您怎麼膽敢當著我的面說出她的名字,如果您真是斯維德裡蓋洛夫的話?」

  「可我就是來談她的問題的,怎麼能不提她的名字呢?」

  「好吧;您說吧,不過請快一點兒!」

  「如果您已經見過這位盧任先生,也就是我內人的親戚,哪怕只跟他在一起待過半個鐘頭,或者聽到過有關他的確實可靠的事情,我相信,對這個人,您就已經形成自己的看法了。他可配不上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照我看,在這件事情上,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是未經慎重考慮、過於慷慨地犧牲了自己,而她這樣做是為了……為了自己的家庭。由於我聽到的關於您的那些話,我覺得,如果這門親事能夠吹掉,而又不損害令妹的利益,您一定會非常滿意。現在,認識了您本人以後,我甚至已對此深信不疑。」

  「從您那方面來說,這些話是十分天真的;請您原諒,我是想說:無恥,」拉斯柯爾尼科夫說。

  「也就是說,您的意思是,我在謀求自己的利益。請您放心,羅季昂·羅曼諾誰奇,如果我是為自己謀求什麼好處的話,那就不會這麼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了,我還不完全是個傻瓜。關於這一點,我要告訴您一個心理上的奇怪的情況。剛才我為我對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的愛情辯解的時候,說我自己是犧牲者。那麼請您聽我說,現在我已經感覺不到這種愛情了,一點兒也感覺不到了,這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因為以前我的確是感覺到的……」

  「由於遊手好閒和道德敗壞,」拉斯柯爾尼科夫打斷了他。

  「是的,我是個道德敗壞和遊手好閒的人。不過令妹有那麼多優點,所以我不可能不受她的某種影響。不過,現在我自己也明白,這全都是廢話。」

  「早就明白了嗎?」

  「還在以前就有所發覺了,到前天,幾乎是到達彼得堡的時候,才對此完全深信不疑。不過,在莫斯科的時候,我還曾經想,要設法贏得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的芳心,和盧任先生競爭一下。」

  「請原諒我又要打斷您了,勞您駕:您能不能說得簡短些,直截了當談談您來訪的目的呢。我有急事,我得出去……」

  「非常高興。來到這兒以後,現在我決定作一次……旅行,我想事先做一些必要的安排。我的孩子都留在他們姨媽家裡了,他們生活都很富裕,他們不需要我。再說我哪像個做父親的呢!我自己只拿了瑪爾法·彼特羅芙娜一年前送給我的那筆財產。這也就足夠我用的了。對不起,我這就要談正經的了。去旅行之前,也許這次旅行會實現的,我想把和盧任先生的事了結掉。倒不是我根本不能容忍他,然而當我知道這門婚事是瑪爾法·彼特羅芙娜搞出來的,可真把我惹火了,所以正是因為他,我才跟她發生了爭吵。現在我想通過您跟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見見面,就這樣吧,您也在場,我想向她說明,第一,從盧任先生那兒她不僅得不到絲毫好處,而且甚至定會受到明顯的損害。其次,請她原諒不久前發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然後再請求她允許我送給她一萬盧布,這樣可以使她更容易下決心和盧任先生決裂,我相信,只要有可能,她自己是不會反對與他決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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