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二八八


  總之,儘管伊波利特·基裡洛維奇還十分醉心於滔滔雄辯,但終於還是以動人的辭令結束了他的演說,而事實上,他的演詞所產生的印象也確實是很強烈的。他本人一說完之後,就連忙離開大廳到另一個房間去,而且,我再說一句,幾乎在那裡昏了過去。聽眾沒有鼓掌,但是一班正經的人都很滿意。只有太太們不大滿意,不過也很喜歡聽他的巧妙的辯才,況且她們並不擔心後果,因為她們一心指望費丘科維奇能左右一切,「只要他一開口,自然會駁倒所有的人!」大家瞧著米卡。他在檢察官說話的時候一直默默地坐著,捏緊拳頭,咬緊牙關,低下頭。只是偶爾抬起頭來,傾聽一下。特別是在提到格魯申卡的時候。當檢察官引述拉基金議論她的話的時候, 他的臉上表現出輕蔑的、 惡狠狠的冷笑,並且相當響亮地說了一句:「伯納德!」在伊波利特·基裡洛維奇敘述他怎樣在莫克洛葉審問他、折磨他的時候,米卡帶著十分好奇的神情抬頭傾聽。說到某一段話時,他甚至仿佛想跳起來,嚷出幾句什麼話來,但到底勉強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輕蔑地聳了聳肩膀。至於演詞的末段,就是關於檢察官在莫克洛葉審問罪犯時的業績,事後我們社會上曾加以議論,還嘲笑伊波利特·基裡洛維奇說:「這個人到底忍不住要誇一誇自己的能幹。」

  法庭暫停審理,但只休息了很短的時間,有一刻鐘,至多二十分鐘。旁聽的群眾裡面傳出一陣談話聲和感歎聲。我記下了一些來:

  「一篇有分量的演說!」在一堆人中有一位先生皺著眉頭說。

  「加上了許多心理分析。」另一個聲音說。

  「這全是事實,駁不倒的真理!」

  「是的,這方面他是個能手。」

  「他還下了結論。」

  「他也給我們做了結論,」第三個聲音接口說,「記得麼,在演說開頭的時候,他說大家全跟費多爾·巴夫洛維奇一模一樣。」

  「結尾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他這話全是信口胡說。」

  「而且有些地方說得含含糊糊。」

  「有點說走了嘴。」

  「不很公平,不很公平。」

  「但到底還巧妙。這個人盼了好久,現在總算有了說一說的機會,哈哈!」

  「且看辯護律師怎麼說?」

  在另一堆人裡:

  「他剛才把彼得堡的律師挖苦了一句,那又何必呢?你們不記得他所說『打動人心』的話麼?」

  「是的,他這話說得有點蠢。」

  「太沉不住氣了。」

  「神經質的人。」

  「我們在這兒說說笑笑,可是被告是什麼感覺呢?」

  「是的,米卡怎麼樣呢?」

  「且看律師怎麼說吧!」

  在第三堆人裡:

  「那位拿著長柄眼鏡的太太,胖胖的,坐在邊上,她是誰呀?」

  「那是將軍夫人獨自一個人,已經離了婚的,我認識她。」

  「怪不得,還拿著副長柄眼鏡哩。」

  「一個臭女人。」

  「不,長得挺妖豔。」

  「在她旁邊隔兩個座位,坐著一個金髮女人,比她還漂亮些。」

  「他們當時在莫克洛葉抓住他的時候,幹得挺漂亮,對麼?」

  「幹得倒是很漂亮。可他又大講特講起來。這事他在這兒挨家講了有多少遍了。」

  「今天也仍舊忍不住。虛榮心。」

  「他是個鬱鬱不得志的人,嘿嘿!」

  「也是個好生氣的人。過分講究辭藻,句子長得厲害。」

  「而且盡嚇人,你們注意到了麼,盡嚇人。記得關於三套馬車的話麼?『他們有哈姆雷特,而我們目前還只有卡拉馬佐夫!』他這句話說得很巧妙。」

  「他這是拍自由派的馬屁。他怕他們!」

  「還怕律師。」

  「是啊,費丘科維奇先生不知會說些什麼呢?」

  「不管他說什麼,也不會把我們這些鄉下人說服的!」

  「您這樣認為麼?」

  在第四堆人裡:

  「他那一段關於三套馬車的話,就是關於別的民族那套話,倒說得很好。」

  「他說的是實話,你記得他說別的民族不會等待的那句話麼?」

  「怎麼樣呢?」

  「上星期在英國議會裡有一位議員為了虛無党問題起來質問政府:現在是不是應該對野蠻民族實行干涉,加以教化了。伊波利特指的就是他,我知道就是指他。他在上星期談到過這件事情。」

  「這不是傻瓜們容易做到的事。」

  「什麼傻瓜?為什麼不容易做到?」

  「我們會把喀琅斯塔特封鎖住,不運糧食給他們。他們到哪裡去弄糧食呢?」

  「不能到美國去弄麼?他們現在已經到美國去弄了。」

  「這是胡說。」

  但是鈴響了,大家全跑回座位。費丘科維奇走上了講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