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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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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在父親家裡 阿遼沙最先到父親家去。走到的時候他想起父親昨天曾特別囑咐他要設法避開伊凡哥哥,悄悄地進來。「什麼緣故呢?」阿遼沙這時忽然想了起來,「假使父親打算私下對我一個人說點什麼,那也用不著叫我非悄悄兒進來不可呀?他昨天一定是在心慌意亂中原想說另一句話,沒有說上來。」他這樣判斷著。但儘管這樣,當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出來替他開門(格裡戈裡生了病,躺在廂房裡),他問她,她回答說伊凡·費多羅維奇已經出門兩個多鐘頭時,他心裡還是很高興。 「父親呢?」 「起來了,正喝著咖啡。」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有點冷淡地回答道。 阿遼沙走了進去。老人獨自坐在桌旁,穿著睡鞋和舊外套,不大經意地審閱著一些帳目來消磨時間。只有他一個人在家裡(斯麥爾佳科夫也出去買中飯的菜了)。然而他的心並不在帳目上。他雖然一清早就起床,竭力振作精神,但面容還是顯得疲勞和衰弱。他的額頭上過了一夜腫起了幾個大紫血病,現在用紅手絹包著。鼻子也在一夜間腫得很厲害,上面也有幾塊紫血斑,雖然不很大,卻顯然使整個的臉增加了一種特別兇狠和氣惱的神色。老人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他對走進來的阿遼沙帶著敵意地看了一眼。 「咖啡是冷的,」他厲聲說,「我不能請你喝。我自己,老弟,今天也只拿持齋時吃的清魚湯當飯,不想請任何客人。你光臨有什麼事情?」 「看看您身體怎樣。」阿遼沙說。 「對。說起來昨天是我自己囑咐你來的。可那全是廢話。你白勞駕跑了一趟。不過我也知道你會趕緊闖來的。……」 他帶著深惡痛絕的心情說這些話。同時從座位上站起來,煩惱地朝鏡子裡看自己的鼻子(也許從早晨起已經看了四十次了)。又動手把額頭上的紅手絹整理得美觀些。 「紅色好看些,包白色的就象住醫院,」他象在說格言似的,「你那裡怎麼樣?長老怎樣了?」 「他很不好,也許今天就會死的。」阿遼沙回答,但是父親竟沒有聽到,把自己問的話立刻忘掉了。 「伊凡出去了,」他忽然說,「他拼命奪取米卡的未婚妻,就為了這事才住在這裡的。」他狠狠地補充說,撇了一下嘴,向阿遼沙望望。 「難道是他自己對你說的麼?」阿遼沙問。 「是的,而且早就說過了。兩星期前就說過了。他到這裡來總不見得是為了來偷偷地暗殺我?那他總得是為了點什麼才到這兒來的吧?」 「您怎麼啦?您幹嗎說這種話?」阿遼沙感到異常困惑。 「不錯,他沒有向我要錢,可是他從我這兒就是要也一個子兒都得不到的。親愛的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我還想儘量在世上多活幾天,你最好知道這點,所以每一個戈比都是我所需要的,而且越活得長,就越加需要它。」他繼續說,在屋裡從這個角落踱到另一個角落,手插在用黃色厚麻布夏衣料子做的肥大油污的外套口袋裡。「現在我總還算是個漢子,只有五十五歲,但是我願意再作二十年的漢子,等到老了,我會顯得醜陋可厭,她們不會甘願到我這裡來的,到那時候我就需要錢了。所以現在我專門為了我自己拼命地攢錢,想多越好,我親愛的兒子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你最好知道這點,因為我願意過我這種齷齪生活一直過到底,你最好知道這一點。過齷齪生活比較甜蜜;大家咒駡它,可是誰都在過這種生活,只不過人家是偷偷地,而我是公開的。正因為我坦白,那些做齷齪事的傢伙就大肆攻擊起我來了。至於到你那天堂裡去,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我是不願意的,你最好知道這一點,就算是真有天堂,體面的人到那裡去也不合適。照我看來,一覺睡去,從此不醒,就一切都完了,你們願意,就追薦我,不願意,就見你們的鬼去好了。這是我的哲學。昨天伊凡在這裡說得很好,儘管我們當時都喝醉了。伊凡愛吹牛,其實並沒有什麼學問,……也沒有受過什麼特別教育,一言不發,默默地訕笑你,——他就是靠著這個唬人。」 阿遼沙默默地聽他說話。 「為什麼他不大同我說話?即使說話的時候也總是裝腔作勢。你那個伊凡真是個卑鄙東西!我只要願意,立時就可以娶格魯申卡。因為有了錢,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伊凡怕的正是這個,所以看守著我,生怕我娶親,並且因此在後面鼓動米卡,讓他娶格魯申卡:想用這個方法讓我沒法再打格魯申卡的主意(他還以為我不娶格魯申卡,就可以把錢遺留給他!),另一方面,如果米卡娶了格魯申卡,那麼伊凡就可以把他的有錢的未婚妻搶到手,你看他的算盤多精!你那個伊凡真是個卑鄙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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