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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請相信他,」阿傑萊達說,「葉甫蓋尼·帕夫雷奇總是愚弄大家!如果您知道,他有時候會十分認真地談論某件事情,那就好了。」

  「據我看,這是一場令人不快的談話,根本就不應該開這個頭,」亞曆山德拉不客氣地指出,「我們原來是想去散步的……」

  「那就走吧,夜色真美妙!」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大聲嚷道,「但是,為了要向你們證明,這次我說的話完全是認真的,主要是向公爵證明這一點(公爵,您很使我感興趣,我向您發誓,我還不完全是這麼一個別人肯定覺得是那樣的無聊的人,雖然我真的是一個無聊的人!),還有……如果允許的話,諸位,我還要向公爵提最後一個問題,這是出於個人的好奇心,問了就結束這個問題,仿佛故意似的,在兩小時前在頭腦裡冒出來的(您瞧,公爵,有時我也思考些嚴肅的事情);我已經有了解答,但是我們來看看,公爵會怎麼說。

  剛才我們談到了『個別情況』。這個字眼在我們這裡有特別的含義,常能聽到。不久前大家都在談論和評論一個年輕人……殺了六個人這件可怕的事以及辯護律師的怪論,說什麼犯罪者在貧困的境況下自然地會想到殺死這六個人。這不是原活,但是意思好像是這樣的或者接近於這個意思。根據我個人的看法,辯護律師在發表這一奇怪的思想時,完全深信他說的是我們時代所能說出的最自由派的、最人道的和最進步的話。那麼您怎麼認為:這樣歪曲概念和信念,這種對事物偏頗和出格的看法,是個別情況還是普遍現象?」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是個別情況,當然是個別情況,」亞曆山德拉和阿傑萊達笑著說。

  「訪允許我再次提醒你,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ω公爵補充說;「你的玩笑太老掉牙了。」

  「您怎麼想,公爵?」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捕捉到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公爵對自己的好奇而嚴肅的目光,於是沒有聽完ω公爵的話就問,「您覺得,這是個別情況還是普遍現象?坦率他說,我是為您才想出這個問題來的。」

  「不,不是個別情況,」公爵輕聲地、但是堅定他說。

  「得了吧,列夫·尼古拉耶維奇,」ω公爵有點煩惱他說,「難道您沒看見他是在下鉤抓您;他肯定心裡在發笑,他估計正是您會上鉤的。」

  「我想,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是認真說的,」公爵臉紅了起來,低下了眼。

  「親愛的公爵,」ω公爵繼續說,「您回想一下,三個月前有一次我和您談過什麼來著;我們談的恰恰是,在我們新設立的年輕法院裡已經可以舉出多少優秀卓絕、才華橫溢的辯護律師,而陪審員們又做出了多少絕妙無比的裁決!您當時非常高興,看著您高興我也高興……我們談到,我們可以對此感到驕傲……而這種笨拙的辯護,這種奇怪的論據,當然是個別的,是千萬分分之一。」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想了一下,雖然輕聲甚至似乎怯生生地說出話來,但卻回答得十分肯定。

  「我只是想說,歪曲思想和概念(如葉甫蓋尼·帕夫雷奇表達的那樣)這種情況是常能遇到的,遺憾的是,比起個別情況來這是普遍得多的現象。甚至可以說,如果這種歪曲不是普遍情況,那麼,也許就不會有這種難以想像的罪行,就像這些……」

  「難以想像的罪行?但是我勸您相信,像這樣的罪行,也許,還有更可怕的罪行,過去有過,一直有過,而且不僅僅在我們這裡有,到處都有,我認為,還會在很長時間裡反復發生,所不同的是,過去我們較少公開,而現在開始談出來,甚至還寫文章議論這些事,因此使入覺得,只是現在才冒出這些犯罪者來的。您錯就錯在這裡,這是非常幼稚的錯誤,公爵,我請您相信這點,」ω公爵覺得好笑而不由莞爾一笑。

  「我自己知道,過去就有非常多的犯罪行為,也有這樣駭人聽聞的;不久前我還去過監獄,有機會認識幾個罪犯和被告。甚至有比這個更可怕的罪犯,殺了十個人絲毫沒有悔過的表示。但與此同時我也注意到,最怙惡不悛、死不改悔的罪犯終究也還是知道,他是個罪犯,也就是憑良心認為,他幹了壞事,儘管絲毫也不後悔。他們中任何人都是這樣的,而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談到的那些人甚至不認為自己是罪犯,還暗自認為他們有權利,甚至認為自己幹得好,差不多就是這樣。可怕的不同,據我看是在這裡。您請注意,全是青年,也就是正處於沒有自我保護能力、最容易受歪理影響的年齡。」

  ω公爵已經不再笑了,而是困惑地聽著梅什金公爵講。亞曆山德拉·伊凡諾夫娜早就已經想說什麼,可是卻沉默著,似乎有什麼特別的念頭阻止了她,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則完全驚訝地望著公爵,這次他已經沒有任何嘲笑了。

  「您幹嘛對他感到這麼驚訝,我的先生,」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出其不意地插進來說,「他比您蠢還是怎麼的,他不能像您那樣考慮問題?」

  「不,我不是說那個,」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說、「只不過,公爵,您怎麼(請原諒我的問題),既然您看到和覺察了這一點,那麼您怎麼(再請原諒我)在這件怪事上……就是日前……布爾多夫斯基的事,好像……您怎麼沒有發現這種歪理和荒謬的道德信念?完全是一模一樣的情況!我當時覺得,您完全沒有發現。」

  「是這麼回事,少爺,」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急躁他說,「我們都發現了,現在我們坐在這裡,在他面前自我吹噓,而他卻在今天收到了他們中間一個人的來信,就是那個最主要的,臉上長滿粉刺的那個,記得嗎,亞曆山德拉?他在信中請求他原諒,別管他用的是自己的方式。他告訴他,他已經拋棄了那時慫恿他的那個人,記得嗎,亞曆山德拉?還說,他現在更相信公爵。得了,雖然我們都會在他面前把鼻子翹得高高的,可我們卻還沒收到過這種信。」

  「伊波利特剛才也搬到我們別墅來了!」科利亞喊道。

  「什麼?已經在這裡了?」公爵大吃一驚。

  「您剛跟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走,他就來了;我把他接來的!」

  「嘿,我敢打賭,」突然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怒氣勃發,她完全忘了,剛才誇讚過公爵,「我敢打賭,他昨天到那小子的擱樓上去了,並且跪著請他原諒,要這個惡得不能再惡的小子賞臉搬到這裡來。你昨天去過嗎?剛才你自己不是承認的嗎?是不是這樣?你跪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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