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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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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您好!」她回答說。「您是從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那兒來的嗎?」 「一點不錯,夫人,一點不錯。」年輕人笑眯眯地附和道。「是從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那兒來。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派我來找您,夫人;我寧願步行……早晨的景色多美啊,再說路又不遠,才七八裡地。我到您府上——您不在,夫人。您弟弟告訴我您到謝苗諾夫卡村去了。他正準備到地裡去看看,我就跟著他來接您了。是的,夫人,這太令人高興了!」 年輕人的俄語說得十分地道,合乎規範,不過總帶點外國口音,儘管難以確定究竟是哪一國的口音。他的臉型具有東方人的特徵。長長的鷹鉤鼻,一雙大大的呆滯的金魚眼,兩片紅紅的厚嘴唇,平塌的前額,漆黑的頭髮——這一切都表明他是東方人;可這位年輕人姓潘達列夫斯基,自稱敖德薩是他的故鄉,儘管他是在白俄羅斯靠了一位好心而有錢的寡婦撫養長大的。另一位寡婦則替他在政府部門找了份差使。中年的太太們一般都很樂意做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的庇護人:他善於投其所好,博取她們的歡心。現在他就住在富裕的女地主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拉松斯卡婭家,其身份是養子或食客。他表面上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骨子裡卻荒淫好色;他有一副悅耳的好嗓子,鋼琴也彈得不錯;他還有個習慣:跟別人說話的時候眼睛死死盯著對方。他的衣著十分整潔,一件衣服可以穿好久,寬闊的下頦刮得乾乾淨淨,頭髮梳得紋絲不亂。 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聽他說完了才轉身對弟弟說: 「怎麼今天我老是碰到熟人:剛才我還跟列日涅夫說過話呢。」 「啊,跟他!他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吧?」 「是的。你想像一下,他坐一輛雙輪競賽馬車,穿著麻袋一樣的衣服,滿身塵土……真是個怪人!」 「也許是這樣;不過他是個大好人。」 「誰是大好人?列日涅夫先生?」潘達列夫斯基似乎大為驚訝地問道。 「是的,就是米哈依洛·米哈雷奇·列日涅夫。」沃倫采夫說。「回頭見,姐姐,我到地裡去看看:開始播種養麥了。潘達列夫斯基先生會送你回家的。」 說完沃倫采夫便趕著馬兒一路小跑起來。 「萬分榮幸!」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揚聲說道,同時把手伸向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 她也伸出手來,於是兩人一起向她的莊園走去。 和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挽手同行,顯然使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非常愉快。他邁著細步,滿面春風,那雙東方人的眼睛裡甚至噙著淚花,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對康斯坦丁·季奧米德奇來說,要裝作深受感動的樣子並擠出幾滴眼淚,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再說,挽著一位楚楚動人的年輕少婦的玉臂,有誰不會感到愉快呢?說起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全省的人一致公認她是個大美人。這話一點不錯。單是她那挺拔、微微上翹的鼻子就足以使任何一個凡人心醉神迷,更不用說她那天鵝絨般的栗色眸子,略帶金黃的淺褐色秀髮,圓圓的臉上那對小酒窩,以及其他的美妙之處。不過她最迷人的地方莫過於漂亮的臉蛋上流露出來的表情:信任、善良和溫順。這些表情既令人感動又撩人心魄。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的流盼和笑靨像孩子般純潔無假,而太太們則認為她過於單純……難道還有什麼美中不足嗎? 「您說是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派您來找我的嗎?」她問潘達列夫斯基。 「是的,夫人,是她派我來的,夫人。」他回答說,把俄語的清輔音C發成了英語的塞擦音TH。「我們家太太十分希望並囑咐我一定要請您賞光,今天到她那兒用午膳……她(潘達列夫斯基說到第三人稱,尤其是女士的時候,嚴格使用表示尊敬的複數形式),她正期待著一位新來的貴客光臨,她一定要讓您跟他認識一下。」 「他是誰?」 「穆菲裡男爵,一位來自彼得堡的宮廷侍衛。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是前不久在加林公爵家裡與他認識的,對他非常賞識,誇獎他是個教養有素、討人喜歡的年輕人。男爵先生還從事文學,或者更準確地說……喲,多漂亮的蝴蝶!您瞧……更準確地說是從事政治經濟學。他寫了一篇文章,論述某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他想請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指教。」 「指教政治經濟學論文?」 「從語言的角度,亞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從語言的角度。我想您是知道的,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在這方面是行家。茹科夫斯基①還跟她探討過呢,連我那位德高望重的恩人,如今住在敖德薩的羅克索蘭·緬季阿羅維奇·克桑特雷卡……也許您知道此人的大名?」 ① 茹科夫斯基(1783-1852),俄國著名詩人。 「一點也不知道,從來沒有聽說過。」 「您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大人物?真奇怪!我是想說,連羅克索蘭·緬季阿羅維奇都高度評價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在俄語方面的造詣。」 「這位男爵別是位書呆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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