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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的申辯


  記得青春年少的時候,

  有一天偶然與你邂逅。

  沿著人生之路剛剛邁出幾步,

  眼睛便就擒於你的眼眸。

  那時兩張稚氣的臉

  輝映著鮮紅的朝霞——

  那時誰瞭解誰?誰瞭解自己?

  誰曉得人世多麼複雜?

  誰懂得疲累、歡愉、愁思?

  誰懂得失望中發酵的悲切?

  誰知道青春之夢是不是幻影?

  是不是鏡花水月?

  看上去順眼的

  便認定很完美。

  愛欲不等於愛情,這個道理尚未弄懂——

  誰纏我,我就纏誰。

  洞房裡的快樂仿佛是

  自然之妻的永恆笑顏——

  繁花的不朽生命、鳥兒不倦的歌聲。

  虛妄的甜蜜在人間氾濫,

  聽著情歌,聞著花香,

  豆蔻年華與朝暉一般。

  我以為心頭湧溢取之不竭的甘汁,

  生活中情愛享受不完。

  滿懷亢奮的希望

  我抬頭把你端詳。

  手執瓊漿的金盞,頭戴陽光的冠冕,

  你眼裡我跟天神一樣。

  星光閃耀的蒼穹下

  是青翠的大地和海洋。

  你置身其間,那秀額、那杏眼、

  那嫺靜的朱唇刻在我心上。

  宇宙的玄奧似無邊的鏡湖

  輕漾著深沉的漣漪。

  你是乍開的芙蓉,高雅、純淨,

  湖畔我陶醉於馥鬱的香氣。

  有如圓月之夜

  一隻展翅的鷓鴣

  為探索奧秘向天空飛去,

  行將撕碎包著美夢的月色的帷幕,

  我心裡充滿惶惑,

  一次次地走近你,

  欲以我的全心採擷透散著清芬、

  神秘莫測的你的麗姿。

  呵,那心與心的緊貼,

  呵,那水乳交融的愛欲,

  呵,那手與手的摩觸,那羞答答的盼顧

  兩顆心那初次無聲的絮語——

  陌生的一切那麼新奇——

  兩腿麻木、顫慄——

  好像四顧無路,茫然不知走向何處,

  不知何處有歡笑、悲泣。

  胸懷不易滿足的欲望

  闖入愛情的巍峨仙閣,

  撿拾見到的一切,將顧慮統統忘卻,

  拿不准該留下些什麼。

  四周鮮花競相開放,

  身上蕩散歡愜的疲乏——

  搖動著湖水,搖落了花蕊

  心裡痛快,塵土也贊誇。

  黃昏終於來臨。

  慵怠充斥心窩。

  晚風徐徐吹拂,歎息異常悽楚

  一排排林木哆哆嗦嗦。

  這竟是一場騙局!

  除此能作什麼解釋?

  信心十足地前來採集珍奇,

  到手的許多複又喪失!

  坐在如意樹下

  心裡好不傷悲——

  你看那四周圍盡是斷木泥塊。

  玩具似的神像已轟然塌毀。

  拚命掙扎著站起,

  為何感到精疲力竭?

  想笑笑不出聲,吹笛吹不出音,

  不敢向你投去羞慚的一瞥。

  你恢復常態坦然地走來,

  為何不在癡想中久久憩歇?

  幽深奇妙的芳林倏忽間杳無蹤影。

  唉,跳入情海,情海為何枯涸?

  心田乃美夢之國——

  遙望夢國的奇景:

  日出,日落,乾渴,饑餓,

  奢望壓迫的靈魂之鳥在哀鳴。

  我之需要你,

  如你之需要我。

  手觸到你的衣裳,我便如願以償。

  你來了只在我門口久坐。

  步入嬌顏的寶庫,

  誰聽見愛戀哭嚷?

  乞求,啊,乞求,其它營生容我圖謀,

  如像乞丐坐在蓮花座上?

  別無他物可以奉獻,

  我的心已對你袒露,

  而且終於明白茫茫人世無人能代替你,

  缺少你塵世不值得瞥顧。

  皎潔,輕柔的月光下,

  溫煦、醉人的春風裡,

  你那征服三界的富於無窮奧妙的

  喜悅的容貌又浮現腦際。

  像往常含笑走近你,

  依然有青春的活力、風茂。

  可你為何眼淚汪汪?心狠好似砒霜?

  像被天狗啃噬的臉顯出憤惱?

  不要,千萬不要

  再指望以心對女神頂禮!

  來吧,來吧,你我永居苦樂皆有的房舍,

  膜拜男神的花卉也無需準備。

  188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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