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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這間房打掃乾淨以後,她就把系在她腰裡的面紗扯起來蒙住自己的頭,跑出去和大叔仔細研究花壇究竟建在什麼地方最好。

  那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但那房子乾淨的程度還不能達到卡瑪娜所要求的標準。長期荒廢所留下的髒汙決不是一下可以清除乾淨的,有些房間如果不再打掃一次、讓它敞開吹吹風,顯然還不能居住,因此哈梅西和卡瑪娜還必須在大叔的家裡再住一夜,這實在是使哈梅西感到非常失望的一件事。整個那一天,他一直都在盼望著在他們自己的這所小房子裡度過第一個黃昏;他曾經一再想像著,當他在一盞油燈下把自己心裡的話對她傾訴出來的時候,她不知將如何發出羞怯的微笑。然而再一延誤,又將是三四天,他實在不能不趕快到省律師公會報到去,因此第二天他只得動身到阿拉哈巴德去了。

  35

  一兩天之後,大叔因為要去看看他的大女兒碧都,也跑到阿拉哈巴德去了。

  在他走後的那天早晨,卡瑪娜邀請賽娜佳到她的新居去吃一餐飯,賽娜佳在侍候比賓吃完早飯,送他出門以後,就到卡瑪娜這邊來了。

  這兩個朋友立刻開始工作,加上烏梅希的幫助,她們很快就在那株榕樹下面把飯做好。早飯吃過之後,她們就在榕樹下坐下來準備作竟日談。清涼的樹蔭、柔和的陽光和河上的景色,在卡瑪娜看來,都正是可以讓她們開懷暢談的最好的環境,她心中的沒來由的思念之情已變得像在她們頭頂上飄動著的風箏一樣的遙遠,那些風箏在藍色的天空中已只能看見幾星黑點了。

  才不過下午三四點的時候,賽娜佳就起身要走了;她丈夫很快就要下班回來,所以她必須回去。

  「你這套老習慣一天也不能打破嗎?」卡瑪娜問;但賽娜佳只是摸摸卡瑪娜的臉,微笑著搖了搖頭。走的時候她告訴卡瑪娜在天黑以前一定回去。

  卡瑪娜做完家裡的活兒以後,太陽還很高。她拿一條頭巾包著頭,又坐在那株大榕樹下,看著太陽慢慢在河那邊的堤岸後面落了下去,燃著晚霞的天空明晰地襯映著靠在河對岸的幾條漁船的船桅。

  烏梅希為要找一個談話的藉口,跑過來對她說,「你很久都沒有吃檳榔了,媽媽,我在那邊屋子裡已經剝好了一些帶過來了,」說著,他就遞給她一包檳榔。

  卡瑪娜這時才忽然注意到黑夜已經來臨了,她立刻站起身來。

  「卡克拉巴蒂大叔已經派車子來接你了,」烏梅希又說。

  卡瑪娜又走進屋子裡去,預備在離開之前,各處巡視一番。正房裡修著一個英國式的火爐,到冬天的時候可以把它燒起來暖屋子,爐臺上面現在放著一盞已點著的煤油燈。卡瑪娜走到爐臺邊放下那包檳榔,而當她正預備轉身再去巡視的時候,她忽然看到那包檳榔的紙上寫有她的名字,那字是哈梅西的筆跡。

  「這紙你從什麼地方弄來的?」她問烏梅希。

  「在先生臥房的角落裡,我掃地的時候拾起來的。」

  卡瑪娜拿起那一張紙來看著。這就是哈梅西向漢娜麗妮傾訴自己的情懷的那封信。他一向本來非常馬虎,大概他毫不經意就把它扔掉了。

  她讀完了那封信。

  「你為什麼老站在那兒發楞?」烏梅希問道,「天已經黑了。」

  屋子裡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卡瑪娜的表情使烏梅希感到非常吃驚。「別這麼嚇唬我,媽媽。天已經很晚,我們得趕快走了,他請求說;但她卻仍一直站在那裡不動,直到後來,大叔的一個僕人進來大聲嚷嚷說車已經在外面等得很久了,他們才離開。

  36

  「你今天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親愛的,」卡瑪娜回到大叔家裡的時候,賽娜佳問她說,「你頭疼嗎?」

  「不,我沒有什麼不舒服,大叔為什麼沒在?」

  「媽媽要他到阿拉哈巴德看我姐姐去了,她已經病了好幾天啦。」

  「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說,他大概至少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你這兩天太累了,為收拾你那所房子,你一刻也不停。你簡直像是累壞了的樣子。晚上早點吃點東西就去睡吧。」

  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卡瑪娜唯一可能採取的解決辦法應該是把一切情況都告訴賽娜佳,和她商量一個主意,但她卻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對賽娜佳或任何人講,她認為是她自己的丈夫的那個人,事實上根本不是她的丈夫。

  卡瑪娜關起自己的房門來,在燈光下又把哈梅西的信重讀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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