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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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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軍撤離波羅底諾後,駐紮於菲利附近的地區。葉爾莫洛夫策馬視察了陣地後,來見元帥。 「在這樣的陣地上打仗是不行的,」他說。庫圖佐夫驚奇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再說一遍。當他說完後,庫圖佐夫把手伸給了他。 「把手伸給我,」他說。他把那只手翻看了一下,摸了摸脈,說道:「你不舒服,親愛的。想想你說些什麼。」 庫圖佐夫在波克隆山,在距多羅戈米洛夫關六俄裡處下了馬車,在路邊一張長凳上坐下。一大群將軍們聚在他四周。莫斯科來的拉斯托普欽伯爵也在其中。這群精英分成了小組,互相議論陣地的利弊,部隊的狀態,各種不同的方案,莫斯科的現狀,總之是關於軍事問題。大家覺得,雖然沒有被賦予討論的使命,也沒有這樣的名目,但這就是一次軍事會議。談話始終保持在這些共同的問題範圍內。要是有人透露或打聽私下傳聞,聲音就低了下來,隨之又立即轉到共同問題上。沒有戲謔,沒有笑聲,連笑容也不曾出現在這些人中間。大家努力保持高貴的身份,各小組雖在分開議論,又都努力保持與總司令的近距離(他坐的長凳成了各組的中心點),聲音總要使他能夠聽得到。總司令在傾聽,並時而詢問他周圍的人在說什麼,但未參與談話,也不表示意見。他大部分時間聽一個小組的談話,然後神情沮喪地——仿佛他們談的完全不是他想瞭解的那樣,——轉過身去。一些人議論選定的陣地,但不就事論事,反而評論選擇陣地的人的智力;另一些人在證明,早就鑄成了大錯,本來應在前天發動戰鬥;另一些人談的是薩拉曼卡之戰,身著西班牙軍裝剛剛到來的法國人克羅薩敘述頗為詳盡(這名法國人同在俄軍服役的一些德國親王一道,分析了薩拉戈薩城之被圍。①曾經預料過也會那樣保衛莫斯科的)。第四圈人中,拉斯托普欽伯爵在談他決心與莫斯科義勇隊一道捐軀於城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不惋惜他當時處於情況不明之中,如果他先就知道是這樣,情況就會不同……。第五圈人闡述了他們戰略設想的深刻性之後,講了部隊今後應向何方運動。第六圈人則言不及義。庫圖佐夫的面容越來越焦慮消沉。從這些人的所有談話中,庫圖佐夫看到一點:保衛莫斯科是沒有任何兵力上的可能性的,照其意義充分講來就是如此,即是說,其不可能的程度很大,假如哪個昏聵的總司令下達了作戰命令,也只會出現一場混亂,而戰鬥仍不會發生;不會發生,是因為高級軍官不僅承認據守之不可能,而且在談話中只討論無疑要放棄這場防守戰之後的事態。軍官們如何能率領士卒奔赴他們認為不可能打一仗的沙場呢?下級軍官,以至士兵(他們也議論紛紛)同樣認為據守不可能,因此不能明知失敗而去硬拼。若謂貝尼格森堅持過防守戰,其他人還加以討論過,則此刻這一問題本身已無意義,其意義只在於作駁難和陰謀的藉口。這一點庫圖佐夫是明白的。 -------- ①一八〇八年法軍圍攻西班牙薩拉戈薩城,該城防守數月才被法軍攻陷。 選好陣地的貝尼格森,熱烈地表現了一番愛俄國的愛國精神(對此,庫圖佐夫只得皺眉頭)之後,堅持保衛莫斯科。庫圖佐夫明白如晝地看到了他的目的:如果保衛戰失敗——把過失推給庫圖佐夫,是他不戰而回師麻雀山,但假如成功呢——則記在自己帳上,要是不採納建議麼——則可為自己開脫放棄莫斯科的罪責。但這一陰謀現在已不能使老人有所觸動。一個可怕的問題抓住了他,怎樣解開它的答案,他還未聽到過誰說出來。這個問題現在僅僅是:「難道放拿破崙到莫斯科的是我嗎,是我什麼時候放他進來的?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難道是昨天當我向普拉托夫下令撤退的時候,或是前天晚上我要打個盹、命令貝尼格森處理軍務的時候?或者還要早些嗎?……但是在什麼時候,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決定這件可怕的事呢?莫斯科該放棄,軍隊該後撤,所以必須這樣下令。」下達這道可怕的命令,好像與拒絕就任總司令是一回事。可是不一樣,他愛掌權,也習慣於掌權(駐紮于土耳其時,作為僚屬,他對普羅佐羅夫斯基公爵受到的尊敬豔羨不置);他相信他肩負拯救俄羅斯的使命,謹此之故,才違背皇上的旨意,順從民心,他被遴選為總司令一職。他相信,唯獨他一人能在此危難之際充當元戎之任,全世界也唯有他一人能無所畏懼,承認不敗之拿破崙為己之敵手;但是,一想到他必須下達的那一道命令,便不寒而慄。應該決定些事情呢,應該制止他周圍越來越漫無邊際的談話了。 他召攏幾個為首的將軍。 「Ma tête,fut-elle bonne ou mauvaise,n』a qu』a s』aider d』elle-même.」①說過之後,他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後乘馬車去菲利,他的軍隊就駐紮在那裡。 -------- ①法語:我的腦袋不管是好是壞,也只有依靠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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