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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阿治配合著孩子們數數的節奏,邊對著手帕吹氣,邊騙過兩人的視線,將指套藏到了屁股後面。

  「看……沒了。」

  「好厲害!」

  凜醬吃驚道。

  「厲害吧。去哪裡了呢?」

  端著煮玉米走過來的信代,撿起阿治藏在身後的指套。

  「嗆嗆嗆——」

  信代將藏在指套裡的紅絲巾拉了一下,給孩子們看。

  「蠢貨,住手。」

  阿治真的生氣了。

  亞紀坐在廚房的椅子上看著兩人打情罵俏,心想,我下次還是要帶「4號客人」回家。

  「誒?就這樣子啊?」

  看出機關的祥太非常沮喪。

  「這樣子我也會。」

  祥太一說,阿治當真了。

  「明白了。下面我給大家表演更厲害的魔術。」

  說著,他指了指兒童房間。

  「凜醬,去把撲克牌拿來。」

  「嗯。」

  凜醬猛地跳起來,跑去兒童房。看著她的背影,祥太想起白天發生的事。

  「今天……別人說別教妹妹學這些。」

  「嗯?怎麼回事?」

  阿治的心思還在撲克牌上,所以心不在焉。

  「這個……」

  祥太做了一個禱告的動作,在左手上吻了一下。

  「誰說的?」

  「大和屋的老頭。」

  「凜醬,找到了嗎?就在紅盒子最下面。」

  阿治又對凜醬叫道。

  「在找。」

  凜醬貌似找不到撲克牌。

  「教凜醬學這個還太早。」

  阿治做了一個偷東西的手勢,起身走向兒童房間。

  起居室裡只剩下祥太,他只好一個人把剛剛萌生的「罪惡感」咽到了肚子裡。

  榻榻米上,一隻孤零零的指套躺在那兒。祥太撿起指套,抓住露出一個頭的紅絲巾,將它拉了出來。

  初枝將蚊香放在自己腳邊,坐在套廊上,就著冰西紅柿喝啤酒。

  「臭老太婆,要感冒的啊!」

  說著,阿治手裡拿著啤酒也走了過來,在初枝身旁坐下。

  「快看……是煙花嗎?」

  難怪剛才聽到了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沉悶聲響,阿治想。待在屋子裡聽不清是什麼聲音,坐在套廊上,來自高層住宅樓另一頭的煙花聲清晰地傳進耳朵。

  「隅田川那邊……過去每年都去看。有一年遇上一場暴雨,之後就不再去了。」

  兩人抬頭望著沒有煙花的天空。

  「能看見?煙花?」

  信代問。她和祥太用凜醬找到的撲克牌玩起了「神經衰弱①」的遊戲。

  ① 日本的一種紙牌捉對遊戲,非常考驗記憶力,故取名「神經衰弱」。

  「只聽得到聲音。」

  阿治回頭沖著起居室說。

  「只有聲音啊?」

  祥太手裡拿著玉米說。

  「我玩過連放的煙花,叫『〇〇先生』的那種。當時我丈夫投准大豆賺了一大筆……」

  初枝將啤酒倒進杯子裡喝著,又開始誇耀起自己的過去。阿治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是嗎……好奢侈……」

  若在往常的話,聽初枝講她那些不知真假的老故事,阿治只會用鼻子冷笑幾下,今天卻不想調侃。

  「柴田治先生。嗖……嗵……劈裡啪啦……」

  聽初枝說著,阿治嘴上開始放自己的煙花。今天是特別的日子。

  「放上去了嗎?」

  初枝坐在旁邊看著阿治開心的側臉。

  「啊啊……連著放的沒有。單發的上去了。」

  「是嗎,恭喜你……」

  「啊啊……值得慶祝。」

  此刻,煙花的聲音比剛才更響了。

  「好啦,差不多結束了……」

  「快結束了?」

  信代問。她這麼一問,大家都聚到套廊上來了。

  「過來過來。」阿治招呼凜醬。凜醬用一次性筷子戳著玉米,邊啃邊坐到了阿治的膝蓋上。

  「什麼都看不見。」

  亞紀說著笑了。

  「就聲音,就聲音。」

  阿治也笑了。

  6個人如同遊在漆黑海底下的魚抬頭望著照射在水面上的陽光那樣,注視著高層住宅那頭露出來的一小塊夜空。

  開始長穗的稻子宛如白浪在風中搖曳,好似一大片水面。列車穿過隧道,行駛在海面般的田野上。

  祥太站在火車頭的最前端,吃著煮雞蛋。

  大人們手裡拿著炸雞塊,早早喝起了啤酒。凜醬脫下新涼鞋,半蹲在信代身邊望著車窗外。

  「汽車……郵筒……小河……自行車……」

  凜醬將進入視線的東西一一說給信代聽。

  「還有呢?」

  「還有雲彩,像魚。」

  凜醬指著天空。

  「真的,像鯨魚。」

  信代抬頭看天空。

  「鯨魚。」

  「還有呢?」

  「鐵路。」

  「那邊呢?」

  「好像看見了晴空樹。」

  「看見了。」

  這是全家第一次去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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