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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所長在良多的肩膀上揉了起來。良多聳肩縮背,佝僂著身體。

  「嗯?我夏天沒給你發獎金?」

  「沒……有,還行……」

  說好夏季的獎金按工作績效發放,只是良多沒有業績,所以沒有拿到獎金。

  「那麼想見兒子?」所長繼續在良多的肩膀上揉著。

  「那……那是,畢竟是親生父親……」

  「畢竟是親生父親?」所長冷笑著繼續。

  「像你這種混帳,根本不該結婚生子。你們也覺得吧?不覺得嗎?」

  所長尋求愛美和町田的支持,兩人像木頭人似的愣在一邊。

  「把剛才的信封交出來。」

  原來被所長看見了,良多不情願地取出信封。

  「勒索了真田君多少那什麼?」

  所長故意模仿良多的口頭禪戲弄道。

  該回答多少錢?良多迅速轉了一下腦筋。不是裝在信封裡的那個金額,但是所長清楚從真田那兒勒索來的數目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撒謊的話,就連二次收費的事情也有可能敗露。

  「3萬日元。」良多的身體越發僵硬。

  他會信嗎?這麼思考的瞬間,良多腦子裡突然閃出一個好主意。

  所長數了一下信封中的錢。

  「為什麼是18.5萬日元?」

  「在立川稍微那什麼了一下……」

  良多和町田其實並沒去賭自行車賽,只是回事務所途中去了家庭餐館,吃了一頓5000日元的大餐。不過給所長解釋是去賭了,至少可以自圓其說。

  所長似乎相信了良多的解釋,把錢全放進自己的口袋,又和風細雨地說了幾句忠告的話:

  「你聽我說,不要再去見家人了。有勇氣成為他人的過去,才是成熟的男人。明白嗎?」

  良多無從回答。只是在心裡嘀咕,回家後把「有勇氣成為他人的過去」這句話寫下來。

  町田的錢包裡只剩下3000日元。倘若借給良多的話,這個週末鐵定只能喝西北風,所以他沒有吱聲。

  「我們去幹點別的。」良多提議道。

  兩人在柏青哥並排坐下。町田連續中了幾次大的,鋼珠盒摞了起來。良多一次未中,錢不斷被機器吞噬進去。

  「把3萬日元分開放,運氣不錯。」町田笑嘻嘻地說。

  「算是吧……」良多失了魂似的悶悶不樂。從真田那裡勒索來的3萬日元放在夾克衫裡面的口袋,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後悔的是,如果早知如此,應該把未來支付的酬金放進夾克衫口袋。

  用3萬日元當本金來柏青哥博六倍,想出這一點子的自然是良多。町田沒錢借給他,只能奉陪。

  町田花出去的第一筆2000日元就贏了1萬日元,而良多一直在輸錢。「還有點少吧?」町田說著瞅了一眼自己裝滿鋼珠的方盒。

  町田抓起一把鋼珠放入良多的方盒裡。

  「上小學三年級時,我老爸給我買了一副棒球手套,我現在還留著。您如果贏錢的話,請給他買雙球鞋或者球棒吧。」

  「是啊。不過,拜託你現在不要對我太好。」良多情緒低落地答道。

  「嗯?」

  「我會哭的……」

  良多做出要哭的表情,町田大笑了起來。

  事情往往並不能天遂人意,3萬日元被良多輸得一乾二淨。良多伸手去抓町田的鋼珠,被町田制止了,町田將自己贏的8000日元交給良多。

  8000日元至少確保了明天和真悟見面時所需的資金。如果不來柏青哥一搏的話,沒准還能還上一個月的房租。不過,良多從不反省。倘若反省的話,也就不會每次犯同樣的錯誤。

  良多回到公寓時已過了深夜12點。為了省下明天的費用,他還是從池袋徒步回家。他踏上樓梯一抬頭,發現了一個人影。那人坐在他家門口,點燃的煙頭如同螢火蟲般閃著亮光。

  良多躡手躡腳地轉身離開。

  一定是上門討債的。十天前在柏青哥有人招呼良多,借給他1萬日元。那人自稱不是放高利貸的,純屬個人借貸。利息是一周100%,也就是說良多必須還他2萬日元。是上門追債來了吧,良多想,自己都忘記了借錢這回事。儘管那人看上去不像流氓,但應該有什麼背景,若被他發現的話,口袋裡的8000日元也保不住了。

  沒地方容身,良多只能在深夜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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