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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省會(2)


  于連在韋爾吉找到過一卷不成套的《新愛洛締斯》,他想回憶起裡面的句子。他的記憶力很好使,他對著心醉神迷的阿芒達背了十分鐘的《新愛洛締斯》,正當他對自己的勇敢感到高興的時候,美麗的弗朗什—孔泰姑娘的臉突然變得冷若冰霜。她的一個情夫出現在咖啡館門口。

  他吹著口哨,晃著肩膀,走近櫃檯看了于連一眼。于連的想像力總是走極端,此刻只裝著決鬥的念頭。他的臉煞白,推開杯子,顯出一副堅定的神情,十分專注地看著他的情敵。那情敵低下頭,隨意在櫃檯上倒了一杯燒酒。阿芒達使了個眼色,命令于連也垂下眼睛。他服從了。他原地不動,足有兩分鐘,臉色蒼白,神態果決,一心只想著將要發生的事;此時的于連的確很出色。那情敵對於連的眼睛感到驚奇,他一口喝幹那杯酒,跟阿芒達說了句話,把手插進寬大的禮服兩側的口袋裡,走近一張檯球桌,一邊還喘著粗氣,看了于連一眼。于連大怒,站了起來,可是他不知道要顯得傲慢無禮該怎麼做。他放下小包裹,儘量地大搖大擺,走近那張檯球桌。

  謹慎對他說:「剛到貝藏松就決鬥,教士的職業算完了。」然而沒有用。

  「管它呢,日後不會有人說我放過了一個無禮之徒。」

  阿芒達看見了他的勇敢;這勇敢和他舉止的天真適成有趣的對照;一時間她喜歡他更甚於那個穿禮服的高個子青年。她站了起來,一邊還裝作眼盯著街上走過的一個人。迅速地站在他和檯球桌之間。

  「別斜著眼看這位先生,他是我姐夫。」

  「這與我何干,他看了我。」

  「您想讓我難過嗎?的確,他看了您,也許他還要過來跟您說話呢。我剛才跟他說您是我母親那邊的親戚,從讓利來。他是弗朗什—孔泰人,在這條勃民第大路上,他從來沒有去過比多爾更遠的地方;因此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害怕。」

  于連還在猶豫;站櫃臺的女人所具有的想像力給她提供了大量的謊言,她又補充道:

  「他是看了您,可那是在他向我打聽您的時候;他是一個對誰都粗魯無禮的人,他不是存心侮辱您。」于連的眼睛隨著那個所謂的姐夫,看見他買了一個號碼牌,到兩張球桌中較遠的那一張上去玩。于連聽見他那粗嗓門氣勢洶洶地喊道:「我來開球。」他急忙繞到阿芒達小姐身後,朝檯球桌走了一步。阿芒達抓住他的胳膊:

  「先把錢付給我,」她對他說。

  「是的,」于連想,「她怕我不付錢就走。」阿芒達跟他一樣激動,滿臉通紅;她盡可能慢地給他找錢,反復地低聲說:

  「立刻離開咖啡館,否則我就不愛您了;其實我是很愛您的。」

  于連確實出去了,但是慢慢悠悠的。「我也喘著粗氣盯著這個粗魯的傢伙看,」他反復對自已說,「這難道不是我的責任嗎?」他拿不定主意,在咖啡館前的大街上轉了一個鐘頭;他看那人是不是出來。那人沒有露面,于連也就走了。

  他到了貝藏松才幾個鐘頭,就已經有了一樁懊悔的事了。那位老軍醫不顧身患風濕病,曾經給他上過幾次劍術課,這是于連可以用來發洩怒氣的全部本領。假使他知道除了打耳光還有別的方式表示生氣的話,劍術欠佳也就沒什麼了;萬一動起拳頭,他的情敵是個龐然大物,肯定會把他揍一頓並打翻在地的。

  「對於像我這樣的可憐蟲來說,」于連心想,「沒有保護人,沒有錢,神學院和監獄區別不大。我得把我的便裝存在某個旅館裡,然後穿上黑衣服。萬一我能離開神學院幾個鐘頭,我可以穿上便裝去會阿芒達小姐。」于連想得挺美,可是他走過所有的旅館,一家也不敢進。

  最後,他再次走到大使飯店門前,他的不安的眼睛碰上了一個胖女人的眼睛,這女人還相當年輕,膚色鮮麗,神情幸福而快活。他走近她,講了他的事情。

  「當然可以,我漂亮的小神甫,」大使飯店的老闆娘對他說,「我保存您的便裝,還經常撣撣灰塵。這樣的天氣,把一件毛料衣服扔在那兒不管,那可不行。」她拿起一把鑰匙,親自帶他到一個房間裡,讓他把留下的東西寫一個清單。

  「仁慈的天主,索萊爾先生,您的氣色真好啊,」于連下樓走向廚房時,胖女人對他說,「我去給您準備一頓好飯菜,而且,」她又低聲說,「別人都付五十蘇,您只要付二十蘇;因為您得好好照顧您那小錢袋啊。」,

  「我有十個路易,」于連有點兒得意地答道。

  「啊!仁慈的天主:「善良的老闆娘警覺起來,「別這麼大聲說話,貝藏松壞人多的是。一轉眼就會讓人偷去的。特別是絕不能進咖啡館,那裡面盡是壞人。」

  「真的!」于連說,老闆娘的話引起他深思。

  「別的地方別去,就到我這兒,我給您煮咖啡。記住,您永遠可以在這兒找到一個朋友和一頓二十蘇的好飯菜;我想,這就說定了。去吃飯吧,我親自伺候您。」

  「我吃不下了,」于連對她說,「我太感動了,出了您的門我就要進神學院了。」

  善良的女人把他的口袋塞滿食物才放他走。終於,于連朝那個可怕的地方走去;老闆娘站在門口,給他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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