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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國王在維裡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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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去找主教冠,如果閣下允許的話。」 于連的漂亮眼睛產生了效果。 「去吧,先生,」主教彬彬有禮地答道,「我立刻就要。讓教務會的先生們等著,我很抱歉。」 當于連走到大廳中央的時候,回頭看了看,主教又開始降福了。「這是什麼意思?」于連想,「這大概是教士在將要開始的儀式前的一種必要的準備吧。」他走進隨身僕人們的那個小房間,看見主教冠正在他們手中。這些先生們見於連目光專斷,不由自主地把主教冠交給了他。 他能送主教冠,頗感自豪,穿越大廳時,他放慢了腳步,畢恭畢敬地捧著。他看見主教坐在鏡子前,可是右手還不顧疲勞,時不時地做著降福的動作。于連幫助他把冠戴上。主教晃了晃腦袋。 「啊,很穩,」他對於連說,看來很滿意。「您站得稍遠一點,好嗎? 主教這時快步走到大廳中央,然後慢慢地走近鏡子,又作出生氣的樣子,開始莊嚴地降福。 于連驚奇得一動不動,他真想弄明白,可是不敢。主教站住了,望著他,神情很快緩和下來: 「您覺得我的冠如何,先生?合適嗎?」 「非常合適,大人。」 「不太朝後嗎?太朝後會顯得傻乎乎的;不過也不應該太低,壓在眼睛上,像軍官的筒帽。」 「我覺得非常合適。」 「國王見慣了德高望重當然也是非常嚴肅的教士。我不想,特別是由於我的年齡,顯得過於輕浮。」 主教說著又開始走動,一邊做著降福的動作。 「現在清楚了,」于連終於明白,「他是在練習降福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主教說: 「我準備好了。先生,去通知教長先生和教務會的先生們吧。」 很快,謝朗先生帶著兩位最年長的本堂神甫從一扇雕刻華美的很大的門進來,這扇門于連竟沒有看見。這一回,于連呆在他的位置上,即最後一個;教士們擠在門口,他只能越過他們的肩膀看見主教。 主教緩步穿過大廳;他行至門口時,本堂神甫們正在排儀式隊伍。一陣短時間的混亂,儀式隊伍開始唱著聖詩行進。主教走在最後,夾在謝朗先生和一位很老的本堂神甫中間。于連作為謝朗神甫的助手,緊貼著主教大人。隊伍沿著博萊-勒歐修道院那些長長的走廊行進,外面陽光燦爛、走廊裡仍舊陰暗潮濕,終於到了內院門口的柱底下。如此壯麗的儀式使于連讚歎不己,直發愣。主教的年輕所激起的野心,這位高級神職人員的敏感和溫文爾雅,互相爭奪著于連的心。這種禮貌與德·萊納先生的完全不同,包括他心情好的時候。「越是靠近社會的最上層,」于連心裡說,「越是能遇到這種迷人的風度。」 隊伍從邊門進入教堂,突然,一聲可怕的巨響震得古老的拱頂發出回聲;于連以為拱頂坍了。還是那門小炮,八匹奔馬拖著,剛剛到達,萊比錫的炮手們迅即架好,每分鐘五響,仿佛前面是普魯士人。 不過,這令人讚歎的巨響對於連已不再起作用,他不再想拿破崙,不再想從軍的榮耀了。「這麼年輕就當了阿格德的主教!」于連想,「可阿格德在哪兒?能有多少收入?也許有二、三十萬法郎吧。」 主教大人的僕從們帶著一頂富麗堂皇的華蓋來了,謝朗先生舉著其中的一根竿子,實際上是于連替他舉著。主教站在下面。真的,他果然使自己顯出一副老相;我們的主人公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機靈真是無所不能啊!」他想。 國王進來了。于連有福氣,能夠就近看到他。主教滿懷熱忱地向國王致詞,同時沒有忘記帶點兒面對陛下的那種極為得體的誠惶誠恐。 我們不重複那些有關博萊—勒歐的儀式的描繪了,一連半個月全省各報的篇幅都被它占滿了。于連從主教的致詞中得知,國王乃大膽查理之後。 後來,于連的職責之一就是核對這次儀式費用的帳目。德·拉莫爾先生為他的侄兒謀到一個主教職位,為了表示大方,就承擔了全部費用。單單博萊—勒歐的宗教儀式就花費了三千八百法郎。 主教致詞和國王答詞之後,國王陛下站到華蓋下,極虔誠地跪在祭壇旁的一張墊子上。祭台同圍是高出地面兩個臺階的神職禱告席。於連坐在臺階的第二級上,在謝朗先生腳旁,差不多像羅馬西斯廷教堂①中拉長袍後據的人靠近紅衣主教一樣。有感恩讚美詩,有繚繞的香煙,有頻頻發射的火槍火炮,農民們陶醉在幸福和虔誠之中。這樣的—天足以毀掉雅各賓派的報紙一百期的工作。 于連離國王六步遠,國王確實在誠心誠意地祈禱。他第一次注意到一個人,身材矮小,目光敏慧,穿著一件幾乎沒有繡花的衣服。不過這件很樸素的衣服上有一枚天藍色緩帶。他比許多貴人離國王都近,而那些貴人的衣服上繡了那麼多金線,用於連的說法,連料子都看不見了。過了一會兒,他知道那人就是德·拉莫爾先生。他覺得他神情高傲,甚至蠻橫無禮。 「這位侯爵不會像我那漂亮主教一樣有禮貌,」他想。「啊,教士的身份使人溫和又聰明。不過國王是來瞻仰遺骨的,可我看不見遺骨。絲克雷芒在哪兒呢?」 身旁的一個小教士告訴他,可敬的遺骨放在這個建築物高處的一個火焰殿裡。 「火焰殿是什麼?」于連想。 然而他不想多問。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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