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項羽與劉邦 | 上頁 下頁 |
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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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死的,殺呀!」 一直到最底層的小頭頭,全都異口同聲地這樣喊著,韓信親率的部隊和第二梯隊結成一體朝敵軍猛衝過去。但是,趙軍兵多將廣,韓信方面勢單力薄,在殺氣沖天的戰場上,說到底還是趙軍方面處於有利的地位。 就在這時,戰場的一角突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韓信埋伏起來的那支兩千人的隊伍從山裡冒出來了,飛速沖人趙軍的空城和營壘,並在城頭和營壘頂上豎起了兩千面紅旗。趙軍頓時陷入一片驚恐之中。 「漢軍已經殺死趙王和陳餘,把城壘都奪走啦!」 這是趙軍將士共同的看法。士兵開始往老家奔逃,終於全線崩潰而不可收拾。陳余當時也在這些士兵裡面。他一個勁地喊叫:我在這裡!我在這裡!而實際上他自己也是想逃命的,隨便哪兒都行,只要能跑掉就成。就在這會兒工夫,占領空城的隊伍殺將出來,與背水而戰的部隊同時向趙軍展開了夾擊。 戰鬥很快宣告結束,趙王、陳余,還有李左車,統統都被生擒活捉。韓信按出發前的許諾,命令全軍休息,並送上了早餐。 中午過後,韓信把趙王送到劉邦那裡。至於陳餘,則只好將他的生命結束,將他拉到河邊,將腦袋砍下。陳余的腦袋還戴著頭盔,就滾落到了地下。 李左車被捆綁著拉到韓信面前。韓信親自為他鬆綁,口裡說道:「我想拜將軍為師。」 這使自家官兵和李左車都吃了一驚。韓信照自己所說的那樣,請李左車面東而坐,自己則朝西坐下,行了師徒之禮。」真是個怪人!」張耳在心裡說道。 晚上,韓信來到張耳帳中,商量對新佔領的趙這塊領土的治理辦法。韓信又說了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張耳大人,您應該做趙王。」使張耳吃驚的是,作為一名武將的韓信竟然說出了帝王般的話語。可怕的是,韓信竟和自己這個下屬在一起隨便談論這種事,如果讓漢王劉邦知道——他當然會知道的——不知要遭到多大懷疑呢!「這恐怕是理所當然的吧?」 韓信說。在德和人緣兩方面,有資格治理趙的人,普天之下非張耳莫「假如是太平盛世,那將另當別論。」 韓信說:那將由天子決定。然而現在是非常時期,劉邦本身也正自顧不暇。韓信先前攻下魏國後,曾把那裡的士兵送給劉邦,現在又不得不再次把趙的士兵送去。韓信說:為了使趙的父老們心服口服,只有張耳當上趙王才能辦到。 「為了漢的勝利,您要立即當趙王,此外沒有別的選擇。」 「情況確實如此,不過……」 不過,天下輿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位老人心想。劉邦和他的心腹們肯定會認為:難道韓信竟驕傲得連一國之君都要決定了嗎? 「韓信將軍,您的處境會變壞呀!」 張耳說。韓信對這句話的含義根本就無法理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趙人宣佈:從今天起,張耳殿下就是趙王。與此同時,他又把自己的意見寫下來送到劉邦跟前,以求得到劉邦的事後批准。 沒過多久,劉邦那邊就來了簡明的答覆:「照辦!」 同時還把趙王的印璽也送了過來,然而這並不等於傳達了劉邦的真實感情。 「如何對付齊呢?」 從井陘口之戰勝利的第二天起,韓信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真想馬上趁熱打鐵,把北邊的燕和東邊的齊徹底打垮。可是,他並沒有必勝的信心。 韓信找師父商量。師父指的是李左車。 儘管李左車一再推辭,但韓信卻纏住不放,硬是要聽聽師父的意見。因此,李左車便以婦人一般柔和的嗓音答道:「讓士兵休養生息至為重要。還有,向燕和齊發起遠征,倘若沒有充足的糧草補給,恐怕是會吃敗仗的。」 韓信以孩子般的爽快勁頭聽從了李左車的建議。 「韓信的性格裡,恐怕還缺少點什麼東西吧?」張耳暗自想道。韓信對一個俘虜的敵將推崇備至,還稱做師父,聽到他的隻言片語,竟乖乖地奉為圭臬。 「簡直是個孩子!」 張耳有時這樣想,可一想到井——口那次記憶猶新的勝仗,又覺得實在是不可小瞧這個人。 本來,張耳一直有個想法,以為韓信是不該有什麼師父的。韓信雖說是將軍,但從劉邦所在的位置來看,也只不過是一名走卒而已,只要按照劉邦的政治方針和戰略意圖管好一個局部,就算萬事大吉了。所謂師父,大概只有被項羽尊崇為亞父的范增才配得上吧!對於劉邦來說,張良也可以被看做師父。師父的使命是負責考慮全域性的政治問題和戰略方針,區區一員武將有什麼必要拜師呢?如果說有必要,豈不就證明韓信是有某種野心嗎? 「可不能跟韓信太親近了。」 張耳心裡在提醒自己。意思是說:萬一今後劉邦懷疑韓信謀反時,說不定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的。 還有一件使張耳尤其感到滑稽的事,他在心裡說:「什麼李左車,他是當那塊師父的料嗎?」 作為一名士卒出身的將軍,李左車當然熟悉糧草補給方面的問題,但他似乎根本就不具備那種看透天下大勢、制定全域性政治策略的頭腦。 韓信竟要跟在只有這麼點水平的人屁股後頭亂轉,還口口聲聲地尊稱為:「師父」。 「看來也是個名實很不相符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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