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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韓信對張耳說,隨即製作了大量保證供水的水桶,準備足了軍糧。從重視後勤補給這類軍隊日常生活保障方面的問題來看,韓信並不是一個隻靠奇謀異術的軍事指揮家。

  韓信幹得很漂亮。

  農曆閏九月征北滅代,活捉宰相夏說(代國事實上的統治者。代王就是輔佐趙王的陳餘)。韓信並沒有把他殺掉。

  「不許殺掉!」

  這也是劉邦的方針。不殺敵軍統帥有利於爭取敵軍士卒的心,可以把他們立即編人自己的部隊。韓信的軍隊壯大了許多。

  然而,在主戰場方面,劉邦卻正在為兵員不足而大傷腦筋,聽到韓信勝利的消息,立即發來指示:「把兵送到這邊來!」

  韓信照辦不誤,但這也給人一種印象,覺得韓信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為了給劉邦補充兵員。

  接著,韓信進入了趙國。

  趙國的趙王只是徒有虛名。

  趙國事實上的主人是陳余。關於陳餘的情況,我們前面已經提到過。

  他是張耳早先的盟友,後來兩人同時成了趙的頭號人物,關係開始惡化,張耳便投奔到劉邦旗下,彼此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陳餘還真有點舊志士出身的派頭,在個人方面也頗有受人歡迎的魅力;但在決策大局時就顯得魄力不足,優柔寡斷。1在趙國,就有人批評他說:「陳餘是個聰明人,可惜他把大部分智慧都用到維持體面和追逐私利上去了。這樣一來就跟蠢人沒什麼差別了。」

  也有人說:「陳餘的人品,說穿了恐怕就和在鄉下教書的村夫子差不多吧!不過,即使他當了村夫子,孩子們也不會來的,因為他太利慾薰心了。」

  當然,這種評價也許有些過分。

  面對韓信軍隊即將到來的消息,陳餘十分謹慎小心,首先著手調查:「韓信是個什麼樣的人?」很多報告裡都說:「一句話,只不過是淮陰的一個無名小卒。」

  這正符合陳余的心意。陳余本來就不想放在心上的。自己從秦朝時起就四處奔走,在秦末之亂中轉戰八方,比較起來,韓信只不過是個稚氣未除的小毛孩子。

  關於韓信軍隊的人數,也眾說紛紜。起初,有人報告說十萬,但隨著搜集來的情報不斷增多,最後竟減到了兩萬。

  「這就對了!小毛孩子怎麼可能率領十萬大軍!」

  陳餘大大松了一口氣。韓信軍隊實際上並沒有兩萬,這個數字跟真實情況還是比較接近的,因為韓信的兵力被劉邦調走得太多了。

  讓我們把話題轉回來,韓信軍隊從原來的魏國向代、趙兩個小國北部行軍的路線,如今已通了鐵路(同蒲線)

  以現在的行政區劃來講,就是山西省。幾乎整個境內都是黃土高原,有幾條山脈南北並行,山脈和峽谷都覆蓋著很厚的黃土層,樹木也很稀少。其間有一條汾河流過,恰似由北向南將高原劈成兩半。汾河兩岸都是黑黢黢的斷崖,有很多如波浪般起伏的灰色山丘。河水不斷地沖刷,大量的泥沙淤積在兩岸,形成大片沃土。韓信和他的隊伍所通過的道路,就正好是沿著汾河河谷向前延伸的。

  從地名來講,韓信軍就是經曲沃、平陽(現在的臨汾)、介休,穿過榆次(在太原以南),從這一帶向東拐去。黃土高原漸次降低,不久河北平原就展現在眼前,他們來到現在的石家莊市附近。

  只有這條通往河北平原的路被稱為最後一道難關,路的前方,剛好被'從北方綿延過來的太行山的南端遮擋住了。

  這一帶的地形堪稱奇特無比。簡直就像老天爺用尖刀把山地橫七豎八地切開一般,峽谷又細又長。儘管這些峽谷形成了天然開鑿的山路或通道,但絕大多數都無法容得下兵馬並排通行,必須排成一字長蛇陣才能走過去。這一帶都把這種天然通道叫做——陘"。

  其中以稱為井陘的天然通道最為出名,韓信軍隊要想到河北平原去,非得走井陘這條路不可。自古以來,在快到平原之前,這裡就形成了一道關口,人們管它叫土門關,也稱其為井陘口。

  自古就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只要扼守住井陘口,無論多麼強大的敵人都休想從這裡通過。」

  趙的軍機會議上也得出了這個結論。趙把大軍展開以靜待動,想趁韓信如爬行一般剛要從井陘口來到平原上時,當場把他活捉。

  從井陘口出來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叫泜水的河流,渡過這條河,有一座名叫井陘的小城。

  這座城很小,周圍的城牆很粗糙,是用就近的黃土和成泥,曬乾後馬馬虎虎壘起來的。

  當時,趙的國都在襄國(舊稱信都),但陳餘還是把軍隊集結到這座作~為預定戰場的井陘城附近。所集結的人數號稱有二十萬,由陳余親自指揮,還帶上了徒有虛名的趙王。趙王本是舊王族的後裔,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好人。

  正值金秋十月。據說,陳余來到井——城布完陣之後,為軍容的威武雄壯和陣形之完美無瑕陶醉不已。儘管主陣地在井陘城,但在周圍一帶還是配備了兵員,修築了各式各樣的小型工事。仿佛要為這一龐大陣容錦上添花一般,從陣前流過的泜水剛好形成了天然的外壕。陳余還對上將軍李左車說:「多年來,我一直為建立趙國而不遺餘力,看來這項工作終於有了成果。請看我這陣勢有多麼漂亮!」

  陳餘是人們所說的那種美男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站到他跟前的人都會自慚形穢。

  陳余從年輕時起就是個儒家信徒,始終注意容顏儀錶的端莊,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陳餘喜歡抽象地思考問題,在他眼裡看來,眼下這漂亮的陣容恐怕正是一種美吧!

  「廣武君。」陳餘以尊稱叫了李左車一聲。「這才叫王者之師啊!」

  「神經有點不正常了吧?」

  李左車心想。陳余年輕時辦事就很不可靠,明明與張耳結下了刎頸之交,但有一次在戰場上一心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竟故意將張耳置於死地而不顧。他追求飛黃騰達的欲望異常強烈,甚至為此多次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當了趙的主宰者之後,又裝起豁達大度的聖人君子來了。李左車雖說是這位陳餘所收容和提拔起來的人,但對他的那種狗屁邏輯和陳腐說教,卻採取了敬而遠之的態度。

  「廣武君,看到如此精美壯觀的陣形,你該明白自己的作戰方案是錯誤的了吧?」

  確實,大軍在這裡展開之前,李左車曾制定了一項作戰方案,卻遭到陳餘的否決。

  「韓信的不利之處,正在於他要通過井陘這道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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