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新選組血風錄 | 上頁 下頁
六六


  文久三年八月發生的「禁門之變」(常州藩在京都進行的政變),讓不久之前京都呼風喚雨的長州藩,在這次政變中被幕府打成了「朝敵」,一下子成了全日本的眾矢之的。到了十二月份,幕府嚴令,今後新選組,見回組再發現潛入京都的過激浪人,可以便宜行事,就地正法。但是到了第二年,元治元年三月,又有數十名常州藩的浪人,分批潛入京都。

  奉行所得到這個情報,立即派出衙役進行偵查。查出浪人聚集在寺町丸太町的伊吹屋。新選組接到了奉行所的報告,立即命令原田左之助和屬下十名隊員對伊吹屋進行襲擊。

  可惜他們晚了一步,雖然浪人們在伊吹屋做過停留,但現在都作鳥獸散了。原田帶著隊員回到了新選組屯營,苦笑著對大家說:「還是讓這幫人逃走了。」不過同行的鹿內預感到這批浪人肯定還會回到伊吹屋,當他向原田提出這個想法時,雖然原田笑著說道:「不可能。」但他還是把鹿內的想法報告給副隊長土方,土方認真聽取原田的報告之後,表示了對鹿內意見的認同。土方和原田一樣,很早就對原田為之側目,想提拔鹿內當助勤(注12:隊長助理)

  土方對原田說:「我們就讓鹿內立點功勞吧。」他說話算數,特意從隊內的小金庫(金簞笥)撥出了一筆機密費讓鹿內隨意使用。

  鹿內用這筆錢購買了衣物,冒「奧州鹽龜明神禰宜 平田右京」廟祝名義,對外稱是到京都吉田神道家接受任命的廟祝,單槍匹馬、堂而皇之在伊吹屋住了下來。

  他在伊吹屋一住就是十四天,到了第十五天,果然有四個浪人大搖大擺走進了大門。

  鹿內不經意地向旅館老闆打聽四個人的來歷,老闆說,那四個西國(注13:西日本)浪人上個月在這裡住過,據稱他們都是各個藩的精英,身手十分了得。

  鹿內不動聲色地派人立即向屯營報告了這個消息,他繼續在伊吹屋進行監視,他邊注視著浪人的一舉一動,一邊悄悄地的收拾自己的武器。

  不久,天就黑了下來。

  鹿內左等右等不見援兵前來,他終於下定決心,檢查了一下佩刀上的目釘(注14:刀柄和刀身的連接釘),毅然決然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來到了四個浪人住在二樓的東面房間,一進門就將唐紙屏風給掀翻了。

  房間裡的四個浪人,回頭惡狠狠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我是新選組的鹿內熏!」

  鹿內剛說完,鹿內一刀砍了過去。他的刀快如閃電,正對著他的一個武士立即被砍到了。武士掙扎著還要爬起來,最後還是「咚」的一聲倒在了地板上,咽了氣。

  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了。

  鹿內很聰明,根本沒有使用大刀,因為他知道這個旅館天花板很矮,特意準備了一尺九寸的長脅差(注15:尺寸稍長的短刀),即使在窄小的房間裡,閃展騰挪異常便利。

  轉眼之間,他又砍到了兩個人。

  剩下最後一個,一腳踢翻了障子(注15:隔窗),搭著窗臺躍到了丸太町的大街上。鹿內也跟著跳了下去。

  這個浪人一點不慌不忙,在大街上等著鹿內,他的目標很明確,準備趁著鹿內躍下來時,立足未穩,來一個一刀兩斷。

  出乎浪人的意料,鹿內早就考慮到了浪人這一招。當他還在空中時,就一甩手,扔出了那柄長脅差。當浪人躲避飛來的脅差時,他已經安全落地,就地一滾,站起來時,鹿內手中已經亮出了他的佩刀——奧州鍛治寶壽二尺三寸八分的長刀,照著浪人的右面砍去,可惜沒砍中,鹿內又轉換了步伐,想發動二次攻擊。但這時,鹿內發覺自己的刀帽脫落了。

  「不幹了。」鹿內後腿一步,收起了自己的佩刀。對面的浪人總算松了一口氣,默不作聲,轉身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

  這份孤膽英雄的經歷,讓土方也為之乍舌,在事件發生之後,立刻準備升鹿內做助勤,但近藤制止了他,說要再看一看。近藤沒有向土方說詳細的理由,但是以土方看來不外乎兩點,一,鹿內並不是一個講究儀錶的人,二,鹿內的口音很重,怕萬一碰上緊急情況,另人

  難以理解的方言傳達軍令時,會耽誤軍機。

  一直土裡土氣的鹿內最近也洋氣了起來,自然讓周圍的人感覺奇怪。特別是他的上司原田左之助經常半開揶揄地說:「鹿內這是怎麼啦?」他推測鹿內有了女人了。

  要是以前,原田可不會知道這些人情世故。可他最近得到了近藤的允許,也有了家小。他的糟糠名叫阿正,原來是佛光寺四貼半町的佛具商家的女兒,他們現在在屯營的附近禦堂前筋借了一幢小屋,建起了自己溫暖的小家。新選組除了近藤、土方以外,要麼是光棍,要麼就是將老婆留在家裡的單身,像原田這樣的有家有小在身邊的隊員極其罕見。

  不久之後,土方找到了原田,詢問他:「原田,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您是說鹿內熏吧,以前他打起仗來不要命,最近不知怎麼了,動起手來也變得縮手縮腳了,臭小子。」原田面無表情地說道。「大概是和哪個女人吊膀子了。」

  「原來如此。」土方的語氣裡倒是沒有半點責備的感覺,「這對他不是一種鼓勵嗎?適當的愛情未嘗不是一味良藥。」

  這天傍晚,原田找到了鹿內,劈頭就是一句:「鹿內君,土方副隊長叫我告訴你恰當的愛情也是一味良藥。」鹿內聽了這句話,脖梗都羞臊紅了。

  「哪裡的女人?」

  「那是別人瞎說!」鹿內顯得非常狼狽,但還是掩蓋不住那滿臉的喜悅,原田知道再問也是多餘了。不過,從此原田的隊伍裡都稱鹿內的女人為「藥」了,有時還會略帶揶揄地對鹿內說:「喂,你的藥,藥勁大不大啊?」

  不過,和那些隊員淫穢的想像不同,鹿內和阿鶴的關係直到如今還是異常清白。在鹿內的人生中,阿鶴是他的一個女人,這是不幸還是幸福哪?筆者無法斷言。

  對鹿內來說,阿鶴對他是那麼遙不可及,和她接觸讓他感到畏懼。其實阿鶴不是出身顯赫門第的千金,充其量只是一個祗園的梳頭娘姨。不過對鹿內——這個來自日本窮鄉僻壤的武士,阿鶴那「皇城少女」的幻影讓他目迷五色,不能自抑。他害怕,如果他對阿鶴動手動腳,在不見盡頭,刀頭舔血的歲月裡,他唯一一點的精神寄託也要離他而去了。

  所以,他和阿鶴約會時,除了講故事還是講故事。

  為了不讓阿鶴討厭他,他從自己的津貼省下錢,買了上好的衣物,打扮好了才來和阿鶴約會。這是鹿內唯一能做的,但這對阿鶴又算什麼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