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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伊勢的主城是長島城。秀吉放把火,把城下的房屋燒個精光,只剩下一座光禿禿的內城。秀吉並不急於攻城,只留下若干人馬將伊勢團團圍住,而把攻擊的重點指向龜山和峰城。秀吉在城外栽下道道木柵,城內士兵休想逃出。然後密密層層地擋上青竹把子,防止城內射擊。令數千名民夫把地道掘至城下,舉鐵錘和洋鎬,撬下城牆上的石頭,準備破城而入。

  守在主城長島的瀧川一益看到如此光景茫然不知所措,宛如虛脫了一般。

  「瞧,猢猻的狠勁兒喲!」

  瀧川還未交戰,便失去了銳氣。其實,此人追隨勝家絕不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決定的。他只是迷信勝家「織田家首席重臣」的權威,加之平時和勝家關係密切,更主要是出於對秀吉的妒忌,才投靠勝家的。

  「哼,老匹夫……」秀吉看穿了對方的五臟六腑,「龍川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和柴田結盟不過是想跟我作對,絕沒有往深處考慮。只要饒其性命,必然前來投降!」

  秀吉根本沒把瀧川放在眼裡,然而要讓對方投降,必須以排山倒海之勢進行猛烈的攻擊。為此,秀吉仿佛要把伊勢土都翻個過兒,向國內的大小城池投入了大量民夫,秀吉的六萬大軍簡直成了保衛隊,專門用來保護挖地道,掘城牆的民夫。

  「猴頭兒好歹毒!」

  瀧川一益氣得咬牙切齒,然而卻一籌莫展。長於野戰的瀧川一益帶領叛騎,親自踏看地形,瀧川騎一匹黑驃馬,儘管化了裝,可是那副刀削岩石般的奇特相貌即使小卒見了,也可以認出這是瀧川一益。

  羽柴軍的探馬把目擊到的情況報告秀吉。

  「一定是他!」秀吉瞬間猜到了對方的用意,「瀧川親自充當探馬,為的是夜間偷襲,大概就在今晚。」於是,秀吉命令全軍點起篝火,把伊勢照得如同白晝。瀧川看到這意外的夜景,十分失望,打消了夜襲的念頭。此計不成,越發使瀧川消沉,秀吉估計時機已經成熟,遂遣使勸降。瀧川終於放棄抵抗,開城投降。

  剛剛平定伊勢,秀吉便接到了令人震驚的北方飛報「柴田兵出北陸!」時值二月末,往年此時,越前還唾在皚皚的積雪之中。

  「那積雪呢?

  「他們鏟雪而前進!」探馬慌忙答道。

  探馬的消息是準確的。中原接連出事,勝家再也坐不住了。不等開春,即於二月二十八日,點齊人馬,帶上馱隊,沿途扒開一條小路,數萬大軍排成一字長蛇陣,綿延數十裡,在雪中緩慢地爬行。

  秀吉接到飛報時,身邊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的語氣中不無對勝家的壯舉的讚歎。

  「不愧為右大臣親手栽培的大將!」

  一點兒不錯,在日本六十六州中,哪個敢冒著嚴寒鏟雪出兵?

  這一時期,秀吉不得不三面作戰。第一戰線是伊勢,第二戰線是美濃的岐阜。秀吉以五千人馬包圍了織田信孝的居城。令士兵結寨于城外,把他堵在了岐阜城,即使勝家費盡艱辛,來到近江,信孝已被捆住手腳,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第三戰線是湖北山區,由越前北之莊出發的柴田勝家,不久將沿湖北山路南下中群山原。作為秀吉來講,絕不能把勝家放入中原,應該把他堵在湖北山區的險要去處,聚而殲之。秀吉已在之間草創幾座寨柵,分兵把守,現在必須火速增兵,以擋住勝家。秀吉忙活起來,他立即引兵由伊勢出發,走近江抵達湖北在主峰賤之嶽一帶山區匆匆構築陣地,增兵派將。而後,秀吉本人則匆匆踅回美濃,進入大垣城。秀吉打算把大垣作為三面作戰的大本營。

  「大人的仗,打得多麼忙喲!」

  石田對夥伴大谷紀之介說。三面作戰,需要非凡的才智。本來就忙得不可開交,主人為什麼要呆在大垣呢?石田深感疑惑,於是企圖逃出紀之介對秀吉作戰意圖的看法。紀之介的戰略眼光遠遠超出石田。

  「這個麼……」

  紀之介歪了歪腦袋,豐腴的面頰似少女般可愛。

  「大人置身于死地,是拿自己作誘餌!」

  紀之介頗有表達能力。秀吉北、東、南三面作戰,自己蹲在連接三點的正中,準備把北方的柴田勝家引出來。

  「這我明白,可是這樣子,又何必呆在大垣?」

  「帥爺要同時擊敗三人!」

  紀之介胸有成竹地說,石田十分佩服紀之介的看法,把此事告訴秀吉,秀吉沉思片刻,微微一笑,說:

  「鬼機靈!紀之介是這麼講的嗎?」

  然而,秀吉絲毫沒有透露自己的作戰意圖。對於格外健談的秀吉來說,這是很少的。由於醞釀在心中的計劃充滿了極其微妙的色彩,致使他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沉默的猢猻臉上蒙上了陰影,雖說該做的準備都做了,但對手畢竟不是尋常之輩,能否取得勝利,還不能太樂觀。

  勝家督軍向前翻過木芽嶺,跨過敦賀平原,而後進入山間、小路等來到湖北山區時,果然如探馬所言,羽柴軍扼住了各處隘口,勝家傳令全軍:

  「不可強攻!」

  勝家也在險要處構築要塞,穩住三軍將士,準備打持久戰。

  前部先鋒是織田家的第一猛將,勝家的外甥佐久間盛政。

  「敵人搦戰,不許出擊!」

  勝家再三叮囑盛政,對方為了把柴田軍引出鹿岩,必定前來討戰。勝家聚眾將於中尾山議事,不止一次地提醒大家,切不可中了敵人的誘兵之計。可是,年輕的盛政疑惑地問:

  「末將不懂,為什麼不可迎敵?」

  「兵力不足!」

  勝家說,倘若兵力超過敵人,盡可大踏步進擊。當敵眾我寡時,最好堅守陣地,等敵軍生變。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盛政心想:「如果敵人永遠不發生變化,又該怎麼辦?」

  「不,久必生變。」勝家說。

  「什麼樣的變化?」盛政追問道。

  「尚難預料。不過兩軍對峙,相持日久,敵人必然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只要耐心等待,利用對方的變化,機敏地出擊,定可獲勝。眼下要和敵人比毅力,比耐性!」

  「孩兒還是不懂!」

  「老夫今年五十有四,比你多活了一倍,積累了十倍於你的實踐經驗,再勿多言,照我的吩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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