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新史太閣記 | 上頁 下頁 |
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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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柴諸將神色惶遽,一個個膽戰心驚。矬子從安土請來優伶,每日唱戲,戲一散場,便把他們邀在一起,置酒款待,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醉後,即踉蹌起舞。 這可怎麼得了!眾人張皇失措。其中最害怕的要數首席家臣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舊稱小六)和家中主事淺野長政了。眼下,還沒定罪,自然應該閉門思過。但是,藤吉郎卻連日飲酒看戲,舉止異常,頗有自殺的先兆。再折騰下去,最輕也要被沒收領地放逐全家。 「你這麼做實在不象您平時的舉止,豈不是瘋了嗎?」 淺野長政死命相勸,織田家家風嚴謹,秀吉從未在軍中擺過酒宴。 「真沒想到筵宴如此快活。酒宴就是為了玩樂,我不過散散心,消消心中的鬱悶!」 彥右衛門伸長脖子問:「可是,侯爺不怕大王怪罪嗎?」 「大王?」秀吉露出吃驚的表情,「咳,大王絕不會因這點兒事見怪!我自從跟隨大王那天起……」矬子一字一頓,吐字清晰地說。身旁的優伶若無其事得傾聽著。 「……一刻也沒想過自己。多少年來,隨大王南征北戰,出生入死,寢不安枕,馬不停蹄。取美濃,奪近江,下越前,得京畿,攻伊勢,千辛萬苦,己經磨難,一心一意為大王效力,從沒有半點私欲。如今蒙大王治罪,令我在盲城中反省,仔細想來,這也是大王的恩典。大王覺得我可憐,想讓我消除一下多年的疲勞和鬱悶。所以,我才玩得這樣開心!」 「真有他的!」 一陣高談闊論,弄得蜂須賀彥右衛門和淺野長政目瞪口呆,二人茫然自思無力勸住他。 長政無奈,只好另換辦法,欲讓甯寧出面相勸,長政讓妻子去長浜城內宅,說服甯寧。其實,甯寧不需要說服,她早已預感到危機。當即喚侍女,速請藤吉郎。藤吉郎大醉,不肯去,說: 「不去不去,甯寧也來吧。告訴夫人,老爺讓她來這兒跳舞,來這兒同樂。」 甯甯沒奈何,趨步來到看戲的前廳。藤吉郎握住她的手,要她喝酒,甯寧善飲。 「夫人,喝!」 藤吉郎故意咪起眼睛,盯著甯寧。他的舉止似乎使甯寧感到了什麼,甯寧幹了一杯,藤吉郎仍不依,又勸甯寧飲了數杯,一會兒,酒力發作,甯寧醉了。 「來一段!」 藤吉郎要甯寧跳舞,他知道甯寧在家鄉做姑娘時,學過鄉間舞,「老爺活到這把年紀從不曾欣賞過夫人的舞姿。來來來,跳呀舞呀!」藤吉郎一個勁兒地喊,震得大廳直顫,甯寧經不住他再三催促,加之酒後,不禁也隨著樂瘋了的矬子叫起來: 「那好,也請老爺見識見識。笛子伺候,小鼓,敲起來喲!」 眾人驚訝之際,甯甯已戴上仙女面具,跑向舞臺,踉踉蹌蹌地舞了一段。妻子笨拙的鄉巴舞,樂得藤吉郎捧腹大笑,一迭聲地喊: 「高手高手,頗得其妙!頗得其妙!」 翌日,甯寧十分後悔,儘管隱約覺察到丈夫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才憑一時高興隨了他,但又仿佛覺得上了脫毛鼠的當。甯寧陷入不安,急忙把淺野長政叫到內宅,吩咐說: 「速去請半兵衛先生!」 謀士竹中半兵衛或許知道藤吉郎的心思,長政深感有理,當即來到半兵衛的府邸。半兵衛在加賀傷了風,至今未愈,回長浜後一直臥床不起,聽說長政來訪,特意下床接客。 「在下也不清楚。」 半兵衛毫不隱諱地說。不過,我可以理解領主的心情,倘若我是領主大人,也會那麼做。半兵衛接下去說: 「將軍想想看!大王疑心甚重,築前太守擅自撤兵,公然由北陸回長浜,大王雖然令其閉門思過,可是不要忘記,築前太守是二十萬石的領主,不僅新城長浜,他還有固若金湯的小穀城。一旦獨立,外聯上杉以及大阪的本願寺,足可抵抗半年載!」 「獨立?」 長政為半兵衛的一席話而震驚。不過,細一琢磨,的確由此道理。假如一般人的神經,出於被信長處以極刑的恐怖,橫豎都是死,說不定真的會選擇這條路。 「若是侯爺悶居長浜,終日冥思苦想,默默無言,必定引起大王的懷疑。在這方面,大王的行動異常神速,很快會設法殺掉侯爺。」 在半兵衛看來,藤吉郎是把信長看透了。為避免信長生疑,藤吉郎先發制人,演出了一幕狂人劇,給信長造成一種印象,藤吉郎終日狂飲亂舞,不會據城謀反! 不僅如此,藤吉郎的用心格外周道。為了把自己瘋瘋癲癲的舉止全部傳入信長耳中,連日從安土城請來眾多優伶。安土的戲子都食王府俸祿,比起一般武將,他們接觸信長的機會更多,自然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信長。 「事情就是這樣!」 半兵衛說。長政搖首咋舌,心想:侯爺的膽識和半兵衛的謀略猶如魔法,非常人可為。長政回到內宅,告知甯寧。謎底揭開,甯寧頓悟,只是還有幾分憂慮。即便逃脫謀反的嫌疑,但是終日飲酒作樂,信長也會惱其目無主上,順便找個藉口殺掉他的! 數日後,甯寧受不了焦慮的折磨,便向藤吉郎本人問起此事。 藤吉郎不便多答,只是肯定地說: 「不妨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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