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義經滿載五艘船的軍兵與馬匹,離開渡邊浦的時間,是十七日淩晨兩點。船頭、水手都在烈風中張帆,留下慘叫聲,從海上滑行出去,速度非常之快。

  海往阿波流動。雨停了,風還是十分強勁,因此帆無法張滿,如果張滿,帆柱可能會折斷。船頭把帆張到一個人那麼高,即使如此,還是漲滿強風,帆柱的底部嘰嘰作響。不得已,船頭割開帆的下擺,左右連接,形成一個三角形的空間讓風通過。

  義經為了對平家隱藏自己的企圖,只有自己的指揮船有點火,其他四艘船都沒有燈火,以義經的船火為目標來掌舵。

  ——為甚麼要在這個時候出海呢?

  義經躺在船內,一再盤算自己的做法。

  只要平家掌握著制海權,在海面平順的日子渡海,一定會在中途遭到迎擊,被殺得七零八落。

  附帶提一下四國的敵情。平家警戒源氏登陸,派警戒部隊到贊岐、阿波兩國海邊,可是,需要防禦的海岸線太長了,部隊分散得太開,聽說屋島大本營只有約一千名守衛兵。義經已經獲得這項情報,這一趟,就是以這情報為基礎的渡海突擊。若以戰術而言,當敵人展開的防衛線太廣,兵力過度分散時,突擊進攻敵方的高等司令部,是獲勝的唯一戰術。義經採取了這種戰術,並不是憑他的瘋狂隨意出海。可是,這場仗還駕馭了暴風雨這樣的自然力量,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吧?必須冒著十之八九可能會沉沒海底的危險,要有比置之死地而後生還強的勇氣,甚至有自殺的心理準備。義經的心境已經是個自殺者的心境了。他對賴朝有種少年的執拗,像女人似的,男人可說很少會有這樣歇斯底里的絕望感,遭受到如此冷嘲熱諷,可說是他這次作戰行動的能源。他受到這麼不像男人的心情左右著,竟然還能冷靜做出正確的戰術決定,這個年輕人的確是異類。

  命運帶給義經幸運。

  這個年輕人選擇的航道,平常需要花上三天,但他們的船才四個小時就到了。

  他們登陸的地方是阿波的勝浦,在現今德島市南方,屬￿小松島市,是小松島灣的海濱。

  船有如被沖上淺灘似的停止下來,船中的源氏武者因為暈船,已經全身動彈不得。

  「下船!」

  義經叱喝著,自己下到海灘,可是因腳步不穩,被海浪衝擊後沉入海中,好不容易才爬上岩石,抱住滾落附近的凹石。他把凹處的積水當成水鏡使用,看著自己的臉。

  「你在幹甚麼?」弁慶問。

  「我的臉色發青嗎?像死人一樣嗎?」

  這個年輕人無論在甚麼時候、甚麼情況下,都很在意自己的外貌、裝束,連這時都擺脫不了這種嗜好。當地的捕魚人好奇地靠了過來。

  「這是哪裡?」

  一問之下,才知道是阿波的勝浦。

  「離贊岐的屋島還有多遠?」

  「很遠!」

  漁夫們表示,因為太遠了,所以不知道里程。這期間,義經無法滯留不動,他派人去四方打探情況。

  負責警備附近海岸的,是平家駐阿波的櫻間良遠,可能是因為昨晚的暴風雨使他安心,他還在駐紮地睡覺。義經知道了這消息,立刻包圍良遠的住所。

  「連傭人都別漏殺!」他下令。

  如果讓他們存活,屋島的平家就會知道義經出現了。

  可是,卻發生了意外的事情。臣屬￿櫻間的武士近藤七親家拋下弓,折斷旗子,說道:「我不再幫平家了!」

  義經把他叫來一問,才知道近藤七的亡父在二十幾年前平治之亂中,配屬在義朝之下,當時戰死了。雖然父親被平家殺死,他還是跟著平家,可是,他要趁此機會跟隨鐮倉,幫眾人引路。

  「去贊岐的屋島有多遠?」

  「十七、八裡,約兩天的行程。」

  「立刻起程!」

  義經跳上馬,開始急行軍。

  眾人在暴風中從渡邊來到阿波,立刻開始作戰,戰後又立刻出發。為了攻敵不備,休息時間必須被犧牲。

  4

  義經選擇的北進路線是現在的贊岐街道。他首先來到現在的德島市,得知聳立在西方的眉山有平家的警備兵,他們便爬上去將之驅散,再過吉野川往北前進,來到現在的阪野町。阪野有個臼井部落,那裡有近藤七親家的房子。眾人在那裡休息,食用兵糧,然後立刻出發。眼前的山脈是阿波與贊岐的國境,山頂叫大阪越。

  義經等人越過這座山,到達贊岐(香川縣)的海邊,來到引田濱時已經是深夜了。這期間,沒有人發現他們。

  ——一天就走完兩天的行程。

  這是一之穀以來義經的作戰方法,士兵的眼睛連一次都沒闔過。有些人忍不住在馬上睡著了,還從馬鞍上掉下來。士兵們太疲倦了,有些人還私下期望著:

  ——希望早點在戰場上死掉。

  來到志度濱的時候,已是早上七點。騎馬再跑十分鐘,就可以到達屋島了。

  「休息一下!」

  義經第一次下達休息的命令,這是要讓眾人準備戰鬥。他又叫來近藤七。

  「詳細說明屋島的情形。」

  根據近藤七所說,那是個形狀像屋頂的島。雖說是島,其實是塊被運河般的海峽隔開的陸地,那海峽很淺,不能駛船,騎馬就可以通過。

  「水有多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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