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八一


  聽說行家召集了河內及大和的士兵約七十人,揭起了叛變之旗。

  ——討伐義仲。

  「為甚麼叔父要討伐我呢?」

  到了這個時候,義仲仍搞不懂其中微妙之處。他大概天生就欠缺政治感吧!

  「我對他施恩不少,不是嗎?我和賴朝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講起來不都是因為我袒護行家叔父的緣故嗎?」

  「一切都是為了明哲保身。」大夫房覺明說:「人都是為自己著想的,除此之外,不會為其他人著想。」

  「我被出賣了!」

  「別歎氣,你信任這種人,是你的錯。」

  根據覺明的解釋,行家是為了博得賴朝的好感,才會以僅有的七十名士兵,舉起反義仲的旗幟。行家的旗幟不是要給義仲看的,而是向遙遠的鐮倉全力拋媚眼。

  「那只狐狸!我絕對不讓他活下去。」

  只要新宮十郎行家繼續活著,就會不斷計算這種蠅頭小利,陰謀陷害別人。覺明對這一點也沒有異議。

  「派刺客去吧!」

  「甚麼?」

  義仲一剎那間停止了呼吸。聽懂了覺明的意思後,他大聲怒駡:「我是源家的首領,怎麼可以派出鼠輩去殺人呢?」

  必須堂堂正正一決勝負才行!我可是威名遠播的武家首領,不比以往的首領差——義仲這麼認為。他不顧大家的反對,派了樋口次郎兼光麾下的主力部隊前去討伐行家,京都的木曾軍隊因而越來越少。

  2

  這段期間,義仲並不是甚麼事都沒做,他甚至沒有在任何女人房中超過一刻鐘以上。他總是匆忙從女人房間出來,來到法皇的住所,順便參見幼帝、拜會攝政,並派間諜去近國。而在自己府邸時,則大多在開軍事會議,甚至有一天連開七次會的紀錄。

  最後,他終於決定要跟平家結盟。

  「只有這條路了!」覺明建議。

  對義仲來講,在感情上,實在無法聯想到要跟宿敵平家結盟,可是,想跟鐮倉的賴朝作戰,只有這個辦法最好。把他逼到這步田地的是賴朝。由於義仲手上握有法皇,所以賴朝將義仲視為比平家更大的敵人。

  「那個男人根本不顧骨肉親情。」

  這一點,使天真的義仲也下定決心,必須與平家連手,打敗共同的敵人賴朝。

  他立刻派使者去西部。

  這時,平家以室津為最前線的本營。他們立刻召開全族會議,可是,好議論的平知盛(清盛的四男)反對。

  「即使已經到了末世,也不能因木曾這種人一句話就回去京都。」

  知盛認為,平家應該回答:

  ——你們快脫下盔甲,放下弓箭,向我們投降!

  大家都贊成知盛的說法,便這麼回答木曾的使者。平家的實力已經重生,強大到可以傲語示人了。而且,義仲和行家在西國對平家之戰都大敗。

  使者回到京都後,義仲以最嚴厲的咒駡高聲責備自己。一想到幾個月前自己還是全勝將軍,現在卻這麼落魄,真是情何以堪!

  「覺明,你去!」

  他派唯一的謀臣為使者,再度前去,條件讓步到令人感到屈辱的程度。

  我們會歡喜迎接平家前來京都,也會將法皇獻給平家。

  義仲連手上最重要的王牌「法皇」都讓給平家了。而且,為了怕對方毀約,還寫了文契。

  依照慣例,文契寫在熊野誓紙上就可以了。可是,已經走到絕境的義仲,竟把約定刻在鐵片上,鑄成鐵鏡,鏡面刻著熊野權現的神像,背面用平假名寫著內容。

  覺明西下,將這面鏡子獻給平家總大將宗盛,作為講和的象徵。平家終於說道:「好吧!」

  這時是壽永三年正月初。覺明松了口氣。

  「那麼,你們甚麼時候來京都?」

  「早一點的話,義仲也會比較高興吧?」

  「當然!你們來了之後,憑義仲的勇猛,也可以成為你們手下的一員大將。」

  要是義仲聽到覺明這麼說,恐怕會生氣吧!可是,面對這麼困難的和議,也只好低聲下氣。

  「那義仲算是投降嗎?」

  宗盛訝異於覺明的低姿態,不禁脫口而出。覺明的小臉微微搖動。

  「這一切都只能藏在心裡!」

  他只這麼說。其中微妙之處在於為了尊重義仲的自尊心,所以不能公開明示。

  覺明慌忙回到京都,向義仲報告和議成功。義仲非常高興。

  「賴朝已經不足懼了。」他說。

  可是,才過了十天,就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事情發生在丹波(京都府下)。和議的條件中,有一條是「開放丹波給平家」。所謂開放,不是徵收租稅,而是募兵,把丹波視為木曾與平家的共同募兵地。

  對平家來講,這就是和議的妙處。他們立刻從西海派募兵官進入丹波,不料卻被當地的木曾兵趕了出去,甚至有十三個人被殺。當他們的人頭被當成戰利品送回京都時,義仲卻遲鈍得出人意料之外,而負責外交的大夫房覺明,則臉色蒼白地想:

  (這下子木曾窮途末路了。)

  平家會以此為題發怒吧?他們會懷疑義仲的誠意,一定不會派兵來京都。

  「去向平家道歉吧!」

  他問義仲。可是義仲有自己的道理。

  「不必!」

  他認為,不就是打架而已嗎?打輸的人是可恥的,打贏的人贏得名聲,勝者不必向敗者道歉,這是木曾穀憨直的道理。可是,用這種道理是無法統治天下的。

  (該是逃亡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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