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二八


  而且,一直在放逐地生活著的肉體也成熟了。他沒有妻子及婢女,遺傳自父祖的多情血統,使他狂熱的愛慕著女人。可是這個意志堅強的男人,把愛慕女人的心也放進叛亂計劃中。

  他決定引誘豪門巨族的女兒,讓對方生下自己的孩子,藉此拉攏跟豪門的關係。

  「一定要這麼做!」

  有個智者這麼說服他。此人是由京都放逐而來的大和判官代邦通,原是個畫師,他也是個愛拍馬屁的人,在京都時更是權勢家族的走狗,陪伴他們吃喝玩樂。後來因為一點小小的口舌之禍,被放逐到伊豆,從此不時出入賴朝這放逐者的家,說些笑話慰藉賴朝的無聊生活。

  「因為佐殿(賴朝)很剛硬。」

  他再度嘲笑個性耿直的賴朝。從日常生活中來看,賴朝溺愛著邦通,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下因為有狐臭,所以才被放逐。」邦通常常這樣講。

  幫平家公卿跑腿時,他也暗中偷闖進公卿的情婦家裡,在陰暗中正想要逞其欲望時,因為狐臭而使對方發現有異,東窗事發,終於被逐出京都。

  對男女情事的每個細節,賴朝都是聽邦通說的。邦通有拍馬屁者特別的嗅覺,他看出了賴朝的復仇之心。

  「一定要利用伊東佑親入道的女兒。」邦通對他如此竊竊私語。

  他幫賴朝找到了門路,而且近在身邊。

  伊東佑親的次男以下,有個叫佑清的弟弟,還沒有繼承權。佑清很景仰賴朝,他瞞著父親,常常前來蛭小島放逐處。他後來娶了賴朝乳母比企尼的女兒——也就是在賴朝身邊的安達藤九郎盛長的妻子之妹。

  「一切就交給我邦通來辦吧!我是愛情專家。」

  畫師這麼一說,賴朝就微微點頭。

  「微微點頭」是賴朝的習慣。他從不明白表示自己的意思,只要周圍的人獻計,一有中意的計策,他便微微點頭。

  「佐殿總是不出聲,真有大將之風。」

  畫師邦通曾對藤九郎盛長談到賴朝的習慣。

  邦通和盛長、伊東家的佑清商談後,準備了一桌酒菜,還寫了首情詩給八重——當然是邦通代筆,他本來就是在京都混日子的人,任何情況的詩都會寫。

  他們等待著佑親入道上京都輪大番的日子。佑親終於出發了。

  有一天,邦通對賴朝說:「佐殿,我陪你去。」

  趁天還沒亮,他幫賴朝溜出放逐者的屋子。

  到東海岸的伊東,至少有二十五、六公里。沿著狩野川往上游走,在河川盡頭爬上伊豆半島的主山脈,再從柏頂下到山的另一邊。

  賴朝這時才看清相模灘。下了柏頂到達平原後,便進入伊東莊,入口在森林裡。

  地方上稱此地為黃昏森林,邦通帶賴朝來到離森林稍遠之處,指著東邊的山丘說:「那座府邸就是佑親入道的家。」

  「現在要去嗎?」

  「怎麼可以!」

  邦通拉起賴朝的袖子,再度進入森林裡,引他到林中一棟簡陋的房舍。這是伊東家的森林小屋,佑親在森林裡打野豬時安置隨行人員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邦通早已準備好,一進去就看到裡面的房間有屏風及寢具。

  賴朝一直在大樹下等待夜晚的來臨,然後重新回到小屋裡。邦通告訴他,這是求歡的程序。

  一打開門,屋裡有個婢女。

  ——這邊請。

  婢女拉起賴朝的袖子。賴朝讓她帶領著,走入黑暗中,進入早已準備好的房間內。

  裡面已經燒起了香。

  「我是兵衛佐。」賴朝小聲地說。

  他暫時隱瞞身分,然後欺身沒入黑暗裡。他馬上觸摸到一團柔軟的東西。

  (這是女人的哪個部位呢?)

  賴朝冷靜的想判斷這種觸覺。

  一切都必須在黑暗中進行,看不到對方的臉和身體,賴朝只能用手掌的觸感去瞭解對方。對方一直忍受著賴朝越來越激烈的撫觸。

  (就是他!)

  佑親的三女這麼想著。

  儘管他是個放逐者,可是畢竟是源家嫡系,對她來講,簡直就是高不可攀之人。這女孩也跟同時代的所有日本人一樣,是個血統崇拜者,對血統的崇拜可以轉變成愛慕之情。

  女孩在黑暗中感到很幸福。自從聽哥哥提起這件事,她就說服自己——這是最幸福的事了。這位有尊貴血統的年輕人,因為偶然流落成為放逐者,才會垂青像自己這種鄉下武士的女兒。

  不過,賴朝正想著別的事情。女孩的手肘、膝蓋都像被綁住般僵硬,似乎沒有要迎接他進入的意思。賴朝有股絕望的心情。

  (怎麼辦才好呢?)

  賴朝必須冷靜。他歪著頭,漫長地思考著男人的問題。他想起了邦通教過的方法:若面對技巧高超的女人當然沒用,可是,若是向處女求歡,就必須愛憐地撫摸胸部附近,然後女孩就會發癢,伸手到胸前想要擋開,手肘因而會抬高,膝蓋就會自然張開。

  賴朝照著邦通的話進行,女孩果然出現如邦通所說的反應。賴朝抱著女孩,喘著氣,氣息雜亂,將放逐者的種子灌注到她體內。

  賴朝在黎明前離去,隔幾天後再度前來,然而都是在黑暗中。

  「讓我能有一次留到早上吧!我想看那女孩的臉。」他向邦通說。

  可是畫師不同意。他說,在濃情蜜意中,自然想看女孩的臉,可是不讓臉曝光,是對良家婦女的禮貌。

  「就像比賽弓箭,也要遵守禮儀。」

  邦通表示,戀愛也有規定的禮儀。他似乎想讓賴朝學會貴族式的愛情禮儀。

  做法之一,就是在相見後的第二天送上一封信,寫些「分別多悲哀……」之類的詩句,由邦通代寫,並負責送信。

  賴朝並不抗拒這種作法,他相信邦通所說的,隨著對戀愛程序的熟稔,也會磨練出一股貴族氣質。賴朝必須先讓自己成為一個優雅的貴族。他知道,光是貴族的氣質,就能夠迷惑鄉下人,使他們仰慕他,甚至迷戀他,肯為他犧牲生命。

  過了一年,事情起了變化。

  女孩懷孕了,生下一個男孩。賴朝欣喜若狂,可是也有一絲不安。

  「佑親入道從京都回來後怎麼辦?」

  他擔心著這件事。

  而且,賴朝多少有點悲哀。只在黑暗中抱著女孩,連她的臉都沒看到,女孩就懷孕了,從此不能再來黃昏森林。即使小孩生了,他也無法前去伊東館,沒見過孩子一面,也不能給母子倆甚麼,只能給孩子一個叫「千鶴」的童名。

  「這樣就好!」邦通斷然說道。

  千鶴即將成為源氏的正嫡長子,乃歷代相傳的盔甲「源太產衣」的繼承人,現在雖然身世飄零,可是一出生就獲得成為六十余州統帥的資格。即使放逐者賴朝無法給他甚麼,可是卻給了他血統。這麼大的贈禮,對伊東家和那女孩而言是最寶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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