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一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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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渡河 岐阜城裡召開的戰術會議上,以木造具正為首,幾乎所有老臣都緊緊圍著年輕主公織田中納言秀信苦勸道:「死守城池吧,唯此才是上策。請務必死守城池。」 在老臣們看來,這是理所當然之事。按他們的想法,本不希望勢弱的織田家捲入這場大亂。既然面臨二者必隨其一的形勢,理想選擇是跟隨家康。這個想法卻由於不諳世故的年輕主公獨斷專行,未能如願。既然決定加盟西軍,「死守城池」便是最佳選擇。 死守城池和野戰不同,可以不甚損兵折將,伺機而動,開城投降也方便。 首先,純粹從戰術判斷,己方兵力不過區區六千五百人。 對岸敵人,僅是大名人數,以福島正則為首,就接近二十人,總兵力達三萬四五千人。如果野戰,織田家畢竟寡不敵眾。 然而年輕的中納言秀信最先反對:「這不行!」 老臣總把他當孩子看待,秀信覺得討厭,再一聽他們那種以得意洋洋的神情提出的「安全第一戰術論」,就覺得噁心。 「死守城池是冷血老人的戰法,我這樣的熱血男兒,不可如此!」 「但是,應當隨機應變。」 家老木造具正這麼一說,秀信激烈搖手。 「祖父如何?曾祖父又是如何?」 秀信扯開嗓子叫嚷著。事實如秀信所言,祖父織田信長和曾祖父織田信秀,從未採取過死守城池的戰術。談何死守城池,一旦交戰,肯定沖出領地,國外作戰,從不誘敵深入領地之內。 這是織田家的作戰原則。彈正忠信秀平素告誡兒子信長的是這樣的話:「哪怕邁出一步,也要在國外作戰!」 信長恪守這一座右銘,在征討外國方面,他取得了獨步古今的天才性戰績。 「此乃織田家的家法!」 秀信說道。主公一提到家法,老臣們唯有服從了。 (真是個難對付的青嫩主公!) 木造具正以如此心情,回眸一顧同僚百百綱家。 總之,秀信憧憬奢華闊氣的行動,至於城外決戰有無勝利的希望?這種事關重要的問題,他不考慮,也不辨別。 (只是一味嗜好虛榮奢華,照此下去,織田家遲早會滅亡。) 木造具正覺得,奉如此大將為首領,老臣的輔弼已經到了盡頭。他思索著,織田家要滅亡就讓它滅亡吧!但我們須另謀出路,琢磨出保住自身的良策。 「意下如何?左衛門佐?」 年輕的城主喊著木造具正的官名。木造掃興奉令,平靜說道:「遵命出戰城外,佈陣以待。」 「很曉事理。別忘了我是右大臣公的嫡孫!」 「沒忘。」 其後,木造具正僅與重臣們協商,按照中納言秀信的基本方針制定了作戰計劃,分別部署下去了。 這個作戰計劃,靠人稱「野戰築城名人」百百綱家的智慧,制定出來了。 這套部署恰如其分。首先,在距離河此岸三丁左右處,橫列一道戰線,設置鹿砦,阻止敵軍人馬。鹿砦內側配置火槍四百挺。 然後,在鹿砦外側,亦即河岸,配置火槍六百挺,待敵人渡河之際一齊開火,再迅速撤至鹿砦內側,下令前述的四百挺火槍依次射擊,騎兵、長槍隊、弓箭隊,側擊遊動鹿砦內外的敵軍人馬,一陣亂打之後,將其趕入河中。 「不錯。」 中納言秀信也表示贊成。 「我祖父右大臣,每戰必佇立陣地前頭,我也如此。」 秀信說完,下令備戰。 秀信不具備指揮戰鬥的才能,但是對甲冑、大本營的裝飾設計、行裝等卻苦心孤詣,甚有講究。他出馬來到城外川手(岐阜市川手町)的地藏堂大本營時,一身戎裝絢爛奪目;加之傳自信長、紅地印有金色家紋的十面旗幟,以及二百杆鑲有螺鈿的長柄槍立於秀信背後,那種氣派,就連敵軍斥候窺見之後也驚歎稟報:「古往今來,沒有這般漂亮的大將!」 (雖說是敵人,中納言大人是信長公的嫡孫,非同小可,不可取其首級。) 福島正則等東軍諸將,聽到了來自河對岸的情報後,內心都這樣思忖。 *** 慶長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夜八時,東軍先鋒大將池田輝政走出了根據地尾張清洲城的城門。 此夜,天空陰暗。 只有火把的光焰照亮了北上大軍的腳下。池田輝政部隊後面跟隨的有淺野幸長、山內一豐、堀尾忠氏、有馬豐氏、一柳直盛、戶川達安、京極高知的部隊。這一路的總兵力一萬八千人。 他們在尾張領地內行進五裡,天色未明的四時抵達木曾川畔,遙望河對岸的美濃。 全軍登上了木曾川長堤,將士們坐在右腳上,左膝頭豎起,等待黎明。 這時—— 「便當來了,吃便當嘍!」 人們口中相繼高喊。隨之湧出一大堆人。監物(編注:掌管出納的官職)一柳直盛部隊中的某人,在長堤附近的黑田村有座豪宅,按照慣例,同僚諸將只要踏入自己的領地,就必須招待他們。 「監物做事俠義豪爽!」 諸將大驚。區區三萬石的經濟實力,一柳直盛不僅向同僚大名提供便當早餐,連大名身邊的家臣也一個不落,悉數分發了便當。 先鋒大將池田輝政吃完早餐,發現堤上有一間乞丐陋屋,就爬上了屋頂。 天已經亮了。 河面上霧氣繚繞。霧氣那邊的河對岸,依稀可望見敵軍旗幟晃動著。 「敵軍有多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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