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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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信答覆。 「哎呀,主公當場答覆是否合適?等那二位回到岐阜,再回復也不遲呀。」 有家臣如此諍諫。「那二位」指的是木造和百百二人。他倆去京都前田玄以處,諮詢織田家究竟應該加盟西軍還是東軍。 「我的事,我做主!」 秀信氣哼哼地回答。 「我並非永遠是個孩子,爾等可知道我是誰的嫡孫!」 秀信大喊:我繼承了祖父信長的直系血緣! 秀信將隊伍整理得華美絢爛,向近江佐和山城進發了。從岐阜算起,距離大約五十公里。途中在國境住了一夜,翌日黃昏抵達佐和山。 三成為了這一場接待,前夜由美濃大垣歸來了。 三成穿一身禮服,至城下鳥居本迎接秀信。三成下馬施禮,秀信則在馬上頷首,喜形於色答禮曰:「蒙專程出迎,禮儀太隆重了。」 (必須將這位中納言大人攏入手中。) 三成來到人世四十年,從沒像現在這樣勞心費神。岐阜城能否到手,會導致戰略形勢大不一樣。 三成親自引路,將貴客請進佐和山城內的書院。在此,三成就戰略梗概做了說明。話到半截,秀信似乎感到厭倦了。 「治部少輔,行了。聽一言即可。軍事戰略必勝無疑嗎?」 秀信想聽結論。 「正是!」 「不會發生意外吧?千真萬確可以獲勝嗎?」 「必勝!」 「這樣便好。這一戰歸於你的指揮之下,我不想再囉嗦詢問了。與此相比,治部少輔,我倒想看看那個。」 「何謂『那個』?」 「狂言袴呀。」 「啊,是茶碗呀。」 三成失望了。這位年輕中納言的興趣似乎不在武道,而在茶道。 「茶道明晨再享用吧。」 「唯夜間茶道,才趣味盎然。」 三成無奈,只好命令也列席這場軍事會議的司茶僧安排茶室。 (真拿他沒辦法。) 三成的謀臣島左近也這麼暗思。秀信身上,毫無祖父信長的氣質與才能。 少刻,庭院裡的燈籠點亮了,秀信在三成引導下,走過了通往茶室的走廊。 茶道開始了。 「是這個嗎?」 秀信將喝完了的茶碗置於膝頭欣賞。這是由朝鮮傳進來的,胖嘟嘟的碗體呈圓筒狀,上面印著圓形花紋,總令人聯想到狂言演員裙褲上的花紋,故得名「狂言袴」。 「這是利休居士喜好的款式。」 「聽說是的。」 秀信點頭。他喜歡欣賞茶道用具,這個情趣似乎繼承了祖父血統,他不懂規矩似地,熱心地長時間觀賞著。 (送給他嗎?) 三成思索著。從現在開始,面臨了賭上歷史與身家性命的大戰,再好的天下名器,珍藏下去究竟有何用? 「請收下吧。」 三成靜靜說道。 「請今後在岐阜城裡使用吧。」 「要送給我嗎?」 秀信雙眼閃爍著天真無邪的光芒。 「敝人的身分與它太不匹配。如果經中納言大人的手愛撫過,茶器就會價值飆升了。」 「我好像是為了要這茶器而來似的呀。」 爾後,秀信在城裡住了一夜。 翌晨,天氣晴朗。 佐和山城門前面有條街道。幾名武士騎馬由西而來,策馬來到城下。 武士是織田中納言家的家老木造具正和百百綱家。他倆訪問了京都的織田家顧問前田玄以之後,聯袂歸來。 (這裡是三成的城池,必須飛速通過。) 二人都心懷這般緊張,終於策馬奔馳而去。 三成也沒有粗疏大意,他揣測今天早晨這兩人可能會通過城下,便在街道上安排了兩個認識他們的家臣。 這個安排恰中所願。木造具正和百百綱家二人來到了鳥居本宿入口時,石田家的家臣擋住去路。家臣身穿無袖禮服,手執摺扇,在路上鄭重致禮。 「想必是木造大人和百百大人吧?」 石田家家臣懇切問道。 「怎地,你是何人?」 「在下是石田治部少輔的家臣白石權十郎,真是貴人多忘事喲。」 「有何要事?」 二人下馬。 石田家家臣不慌不忙說道:「我這裡傳達主公治部少輔的口信,務必請順便進城裡一敘。」 (這可麻煩了。) 木造和百百二人流露出為難的神情。 「盛情難得,但我等並非人在旅途遊山玩水,而是奉主公命令進京的歸途。須儘快返回岐阜覆命。請讓我們直接從城下通過吧。」 「奉主公命令?」 「正是。」 「那正好。尊主公中納言大人,現今正逗留本城。」 (啊?) 二人流露出驚詫的神情。無可奈何。二人本來要拿前田玄以反對加盟西軍的主張說服秀信,如今這計劃毀於一旦了,說服與否還有何意義?秀信已在三成手中。 (僅僅是白忙了一場。) 二人對視了一眼。二人都認為,豐臣家的文官石田三成焉能戰勝千軍萬馬的家康。在京都從豐臣家的奉行前田玄以那裡,詳細聽聞了西軍內情後,二人尤其這樣斷定。玄以反復指出:「一旦開戰,真正會活躍戰場上的僅有石田與大谷的部下而已。」此話現在又縈繞在二人耳中。 (信長公以後的織田家,如今也要滅亡嗎?) 二人同時思謀著。 然而,主公中納言秀信眼下正滯留此城,不得不順路進城一拜。 二人滿心不情願,進了佐和山城。 在城內書院,二人拜謁了秀信。退下又在另室會見了城主石田三成。 三成始終喜形於色,出酒食款待二人。 「盡忠秀賴公,令人欽佩。」 言訖,三成分別饋贈二人名刀與黃金等。 二人很快就退下,催促秀信返回岐阜。 岐阜城裡,再次召開了軍事會議。二人備述了前田玄以的意見:「德善院認為,歸根結柢,應當站到德川右大臣一方。主公絕不想無視德善院的意見吧?」 二人這樣逼問。 「不能無視。」 秀信言辭窘迫,臉色近乎蒼白。前田玄以畢竟是在本能寺事變中救自己出戰火的恩人。加之他還是織田家的顧問。 玄以同時是豐臣家的五奉行之一,他表面上與三成連手,是此舉的主謀,實質上這位主謀本人卻力主: ——不可加盟西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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