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只是苦笑著,採取了默認的形式。

  左近離別主公退出,徑回湖畔的自宅,將家老招集一起。

  左近的家老之中,兩個是他的故鄉大和地方人民,其他二人,一為近江當地人,另一人出自甲斐武田家。

  左近對他們說出了計劃。首先,他對大和出身的家老箸尾權左衛門吩咐道:「你帶信去拜見水口的長束大藏少輔大人!」

  左近寫下了計劃概要,讓權左衛門帶著,立即出發。

  接著,從自家人中選出刀術超群者五十名,任命家老吉原十藏為將領,讓他們化裝成浪人、山野僧、商人等,三三五五奔向水口,形象打扮得平常而不顯眼。

  最後,左近讓四個隨從扛著包裹,披夜色離開了佐和山城。

  包裹裡是一把火藥槍。

  抵達水口城下時,天將黎明了。

  左近戴著深斗笠遮顏,因為水口城下的百姓有許多人認識佐和山城著名男子漢島左近。

  ——島大人蒞臨城下了。

  若是這樣的消息傳開去,謠言必定蔓生。

  (是要刺殺德川大人吧?)

  難保不擴大成這樣的說法。

  城下的南側,近鄰甲賀的群山,綠葉覆蓋山嶺,美得令人望之雙目清亮。

  左近進到城裡了。

  長束家的家老出門迎接,領著左近拜見了城主長束正家。自然是斥退左右,正家身旁連近侍也沒有。

  「來信我讀了。」

  正家極度膽怯地說道。

  「要在這座城裡刺殺內府?」

  「正是。」

  左近語言簡短,態度誠懇地點頭。

  「不麻煩大人甚麼。內府夜宿石部吧?到那時,大藏少輔大人只牽上一匹馬,親自去內府客舍,僅表明想招待早膳。其後的事由我來做。」

  「你到底想幹甚麼?」

  「大人只將在下和家臣藏到城裡就可以了。」

  「真叫我為難啊。」

  左近一眼看出,正家戰戰兢兢。

  「對方是內府,他身邊總侍立著本多忠勝等馳騁沙場的老將,還帶領三千大軍。並非輕而易舉殺得了的呀。」

  「所以,才殺他。」

  左近故意說得輕鬆。

  「別講得那般輕巧!」

  長束正家越發膽怯了。

  「無論刺殺成功與否,內府三千兵都不會保持沉默的。如果垂死掙扎鬧騰起來,如此小城瞬間就會踏平。」

  「這屬￿意外情況。」

  左近不斷微笑著。

  「人稱當代智多星的大人,竟也說出這等不該說的話呀。內府如果活下去,必然摧毀豐臣家。大人當有心理準備,恕在下冒昧,豐臣家崩潰了,大人的水口城和性命都保不住啊!因此,乾脆此時在貴城裡一舉結果了他!」

  「太、太殘暴了。」

  「非也,請放心。在下決不胡來。拜託將我的家臣混入貴府接待官之中即可。倘無良機,當場就放棄這次機會,決不胡來。」

  「左近,太冒險了呀。」

  正家幾乎要哭了。這時,左近又口若懸河,從方方面面曉以利害,終於讓正家認可了。

  左近僅將五十名刺客中的三十名留在城內。

  (反正在城裡也不可能得手。膽小鬼正家但求無事。他肯定連自己家臣都不可能安排在內府身邊。)

  至於廚師,恐怕德川家的官員也要進城裡廚房逐一檢查,端飯菜的司茶僧或小姓之類,也不會用長束家的人,而由德川家的人來擔任吧。

  (在城內束手無策。)

  不消說,只有在城外下手。為此,左近讓剩下的二十人化裝成各種身分。

  左近盯住臨街最大的那間旅館,入住一事,求長束家與旅館老闆商定好了。左近讓旅館廚房有煙囪的屋脊底下潛伏一個神槍手。又命家臣們化裝成旅館的領班、替班、男僕等。左近也潛伏旅館裡,負責指揮。

  旅館名曰「日野屋」,位於城東。計劃步驟是,城裡的暗殺一旦失敗,家康平安出城沿街道東行時,潛伏日野屋裡的左近等人,隨著號炮聲響,瞄準家康的轎子砍去。

  (只要殺了家康,隊伍就亂套了,德川的家臣們將喪失士氣。長束家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大概會打開城門殺將出來吧?)

  當然,其部署由左近對正家及其家老們一一細密叮囑,說得明白。

  「在最初的襲擊中殺死家康,當場我和家臣們必然都得戰死。請別讓我白死了。」

  左近補充道。此非誇張。事情到了這地步,左近和島家的家臣都要死在家康座轎周圍。

  「能上些酒嗎?」

  左近坐在日野屋老闆的居室裡,恭恭敬敬對年輕老闆娘說道。

  老闆娘親自下廚房,俄頃,酒燙熱了,端了上來。她是個細眼膚白的女人。明天家康的隊伍入住這旅館前,老闆娘要和老闆、雇工們一起退避到城裡去。

  「我請客。」

  左近說著,自己先喝下一杯酒,第二杯送給了身旁正襟危坐的年輕老闆。

  第三杯送給老闆娘。

  老闆娘好像挺有酒量,手托酒盅,謙恭有禮地貼近朱唇,然後咕咚一聲,一飲而盡。

  「二位都海量喲。」

  左近一邊說著,觥籌交錯其間,年輕的老闆夫婦都放鬆下來了。

  其後,左近瞇了一覺。晚飯端來時候,再次推杯換盞。

  左近好像有一種不可思議招人喜歡的魅力。

  「不知您拿這旅館做甚麼,但請不必介意,隨便遣用吧。」

  年輕夫婦對左近低語,注意不讓雇工們聽見。

  左近沉默地低著頭。酒氣染紅了他的臉頰,濃密鬍鬚刮過後的痕跡黑呼呼的,活像演員勾勒的臉譜。

  日落之後,老闆夫婦按照預定計劃進城,帶著十來個雇工,從後門溜了出去。

  剩下的只有左近及其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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